望月雪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頭頂縱橫交錯的房梁。而她躺在幹燥的木地闆上，身上蓋着柔軟的紅色羽織，身側放置着一套幹淨的巫女服。

渾身的冷意已經被驅散，溫熱的篝火發出昏黃的光亮，巴衛就坐在火堆的另一頭，他背對着她，似乎已經睡着了。

火堆周圍插着幾根削尖的樹枝，上面穿刺着幾尾銀魚，此刻已經散發出誘人的焦香。

望月雪輕手輕腳的掀開羽織，褪下身上被樹枝和石頭刮得破破爛爛的晚禮服，将寬大舒适的白衣和绯袴穿好。

“醒了嗎。”巴衛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緩緩出聲詢問。

“嗯，已經沒事了。”

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好好的處理過，扭傷的腳踝也敷上了草藥。巴衛現在還是自由自在的大妖，可照顧人的手法卻出奇的娴熟。

望月雪不禁開始遺憾，也不知在她所遺失的那段記憶裡，與巴衛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往。

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未見而有些生疏，巴衛始終背對着她坐在那裡。

“魚已經烤好了哦，不過來一起吃嗎？”望月雪走過來，跪坐在火堆邊出聲喊他，“巴衛？”

一直背着身子出奇安靜的狐妖終于動了，頭頂雪白柔軟的狐耳輕輕的抖動了兩下，他側過臉，灰藍色的眼睛映着躍動的火光，望月雪從那雙宛如薄霧籠罩湖水的眼睛裡，讀出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意味：“你，不害怕我嗎？”

按理說，沒有人類會不害怕妖怪。哪怕是靈力高超的巫女和僧侶，都對妖怪懷揣着十二分的警惕。

但望月雪不一樣。

即便已經輪回轉世失去記憶，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這不合理。

所以巴衛懷揣着一絲僥幸，覺得她是不是還記得些什麼。

望月雪看着他因不安而蜷縮起的手指，心中清明。

他在思念吧，期待着自己能夠給予他回應。

其實也不是不行。

雖說現在的處境還不明朗，輕易暴露自己的情況實在有些不明智。但架不住望月雪自己是個穿越者，對巴衛的性格十分了解，何況還有系統保駕護航，實在沒什麼好顧慮的。

就算退一步講，她也和巴衛有契約在，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從小就是通靈者，妖怪、鬼魂、咒靈、大虛，我見過的彼岸之物不計其數。而且我能感受得到，我們是締結過契約的關系，你不會害我。”

望月雪漫不經心的拿起旁邊的鐵棍，百無聊賴的撥弄着面前的柴火：“而且嚴格來說，我并沒有轉世，你應該能夠感受的到吧？畢竟，這個契約應該是刻印在靈魂之上的。”

“所以，這個印記到底是什麼？”

木柴燃燒的劈啪聲覆蓋了木屋裡彌漫的沉默，似乎過了很久，望月雪疑惑的擡頭去看巴衛的反應，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在望月雪說話的期間，他似乎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接着望月雪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巴衛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了我鎖骨處出現印記的地方：“那個，是共享生命的印記，我是靠那個活下來的。”

果然如此，望月雪下意識伸手撫上五芒星出現的位置。灼熱感和光芒都已經退去，但印記卻留在皮膚上沒有消失。

這似乎是個關于狐妖愛上救命恩人的浪漫故事，可結局卻似乎不盡如人意，從巴衛落寞的神情來看，自己多半是“死了”。

本該接受自己報恩的救命之人早早逝去，而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但是那個時候你的靈力強大的不可思議。”巴衛接着說道，他目光沉沉的望向燃燒的火堆，好像能從溫暖的火光裡窺見曾經的那個身影，“然後，我依靠着你的靈力和生命恢複了緻命的傷勢，活下來了。”

所以......自己在大雪中撿到的銀狐就是巴衛，而那個時候他應該受了重傷，所以她才不得不用這種方法幫他續命。他能夠立刻認出自己，大概也是這個印記的緣故。至于他為什麼會來找自己……望月雪想起剛剛才被系統解鎖的滿格好感條——應該就是這個了。

哐啷——望月雪毫無征兆的扔下了手中的鐵棍，陡然朝巴衛逼近。

“共享生命的契約嗎。”

巴衛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靠近，有些慌張的向後仰倒。

望月雪撐在他的身體上方，在鼻息相聞的距離緊盯着他顫動的灰藍色眼眸，身後長長的黑發垂落下來，和巴衛的銀絲交纏在一起。

望月雪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劃過眼眶，流露出威脅的意味，“那麼，你應該知道吧？我真正的身體狀況。”

她在試探巴衛離開，雖然這樣的舉動有些冒險，但望月雪還是懷着九成的把握，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兩個人之前大概是極其親密的關系，因為巴衛對于望月雪突然的冒犯并沒有表示出任何的警戒和不悅，反而有些緊張的擡起手臂護在她身側，像是害怕望月雪受傷。

自己可以絕對信任他。

似乎是過近的距離讓他感到有些緊張，巴衛扭頭移開了視線，耳尖染上淡淡的微紅：“知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不，她不是這個意思。

望月雪明白，既然是共享生命的契約，那必然是此消彼長的。既然她之前能靠着這個契約，将生命力反哺給瀕死的巴衛，那麼在現在自己的生命力更加孱弱的現在，必然會汲取屬于巴衛的生命力。

她有系統作為胡鬧的保險，所以自然有恃無恐，但巴衛不一樣，萬一出什麼問題就不好了。

望月雪本來是想問要不要解除這個契約，不過巴衛好像誤解了她的意思。

“是嗎？那就好。”像是得到滿意的答複一般，望月雪輕輕笑了笑，終于收回探出的身體回到原位，“順便一提，我現在叫望月雪。”

算了，或許誤解了也好，望月雪想到。

按巴衛現在的樣子來看，九成九是不願意解除契約的，不如現在将錯就錯，将來解除契約的時候，也能少些麻煩。

望月雪拿起已經烤的香氣四溢的河魚，将其中一條遞給巴衛：“先吃點東西吧，之後我們回剛才的村子看看。”

巴衛剛剛咬下一口烤魚，就炸起了雪白的毛發：“哈？為什麼要到人類的村子裡去？”

“因為還有事情需要确認。”望月雪眨眨眼，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應該跟那個什麼四魂之玉有點關系。”

第二天望月雪帶着巴衛回到村子的時候，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全村的青壯年都拿着鋤頭、鐮刀和鐵鏟，站在村口嚴陣以待。

其實他可以變化成完全的人類模樣，但無論是望月雪還是巴衛，都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望月雪越過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淡然的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事件中心的主角。正當她疑惑之時，一聲類似鳥鳴的凄厲怪叫劃破長空，望互相立刻撥開人群，朝着河邊飛快的沖去。

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巨大的鳥妖被滿溢着靈力的箭矢一擊洞穿，同時一起被射中的，還有妖怪體内的四魂之玉。原本完整的玉石立刻布滿細密的裂紋，下一刻便碎成了萬千星芒，朝着四面八方散落而去。

望月雪伸手接住幾片落下的碎片，一段極短的記憶片段瞬間便鑽進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