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是我初中同學,今天的聚會也帶她一個。”姜敏站在屋檐下,邊上的石榴樹抽着新枝,水池旁一片濡濕還未幹透,風吹過,夾雜絲絲水汽。
宋清越心頭不悅,卻在望見姜敏那宛如藝術品一般的側顔時,心頭泛起激蕩。
美人如斯,想到等會兒的聚會,他的嘴角止不住向上揚。
姜敏今天如他所願,精心打扮了一番,裡面素色,穿着大紅色敞開薄外套,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辮尾束了淺藍色的絲帶,系成了蝴蝶結的樣子,青春洋溢,美麗動人。
宋清越的目光一路向下,她的腳踝纖弱美麗,微微的隆起,就像是勾得人心癢癢的羽毛,腳踩着一雙黑色的布鞋,隻是黑鞋面上有兩處異樣的油點,讓他嘴角的笑僵住。
這對他來說,無異于是美人畫像上的兩隻蒼蠅。
“你這鞋怎麼回事?”他大聲質問她,眼神裡盡是責備。
姜敏淡定道:“不小心沾上了油點兒。”
“你趕緊換了,這還能穿出去見人?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姜敏挪開視線:“沒别的鞋了,總不能光着腳出去。”
“你——”宋清越氣悶,扯了一塊帕子遞給她,“你趕緊沾水擦擦,擦幹淨點,我在院子裡等你。”
方池搖了搖頭道:“人家衣服上打補丁穿出去的多得是,帶個油點兒能有多丢人?”
姜敏涼涼道:“可不是麼。”
這油點兒是姜敏故意沾上的,她故意要讓宋清越難受,說起來,也真是好笑又諷刺,一個女人,和宋清越這樣的男人談對象後,宋清越卻把她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當成了他的“所有物”
就連她的身體,都不再是她的身體,她吃的,喝的,用的……她的一切都好像歸屬于“他們家”了。
她用自家的錢買雙好皮鞋,但在唐素萍母女倆眼裡,好像花的已經是他家的錢。
而在宋清越眼裡,她稍微不那麼漂亮了,丢得卻是他的臉。
再美麗的女人,她也要吃喝拉撒,也會有鼻屎眼屎,她還有喜怒哀樂,會生氣,會埋怨,會嫉妒……怎麼可能時時當一個美麗漂亮的花瓶,怎麼可能天天溫柔可人依戀自己的對象……
姜敏踏着這雙鞋出門了,宋清越難受得要命,“你們胡同裡其他女孩子呢?有沒有跟你同齡的?問她借一雙鞋?”
“時候不早了。”姜敏擡起方池的手腕,瞥她的手表:“再不去來不及了。”
宋清越渾身都難受,他今天花錢請人吃飯,還不是為了當着過去所有人的面,顯擺自己回城後家庭條件不一般了,他還有一個美麗漂亮的未婚妻……現在一切都被姜敏毀了!
他們一定會注意到她的鞋!一點會看到她的鞋!
宋清越腦袋裡嗡嗡作響,他所設想完美的聚餐,從一開始便有了瑕疵,他的身上仿佛有無數螞蟻在爬動,他更恨不得用一種吃人的眼神幽幽看着姜敏。
姜敏不搭理他,坐上了方池的車後座,方池今天也騎着自行車過來,姜敏告訴她飯店的名字,方池也不說二話,載着姜敏出發。
被落在後面的宋清越趕忙奮起直追。
方池按了兩聲車鈴,她騎得快了些,眉頭微皺:“我算是看出了你的難處。”
姜敏冷靜道:“他把我當成炫耀的工具。”
方池點頭:“他的家人都好面子。”
“何止呢,他媽根本就看不起我,對我表現的比誰都熱絡,背地裡卻找人來罵我,散布各種謠言。”
到達了飯店,其他幾個人早就來了,方池和姜敏下車,方池給車落鎖,徐燕幾個人圍上姜敏,秦樂樂奇怪道:“你怎麼坐她車後面?她是誰?”
方池道:“我是敏敏的朋友,今天厚着臉皮來蹭個飯吃。”
宋清越緊随其後來了 ,他鎖上車,目光卻是落在人群中一個衣着幹淨,氣質過人的年輕男人身上,這人叫鄭司勤,同樣是大院幹部子弟,兩人在一個地方下鄉。
想當初……他之所以注意到姜敏,還是因為鄭司勤的目光總是落在姜敏身上。
宋清越收起了所有心思,他擺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當着鄭司勤的面,上前親熱地摟住姜敏的肩膀:“别在外面說了,咱們進去坐,都餓了吧?趕緊點菜。”
一張紅木大圓桌,一行十個人剛好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姜敏身上,而她旁邊的宋清越,則是一臉膩死人的溫柔:“敏敏你來點,你愛吃什麼點什麼。”
姜敏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這宋清越以前每次出去吃飯,都假惺惺讓她點菜,她點自己喜歡吃的,他說她自私;她點宋清越愛吃的,他就說你應該顧着自己;她點貴的,他就語氣幽幽質問你們老家飯桌上的規矩是什麼……她要是點便宜的,他就會說她點這些玩意,上不得台面,太小氣了。
而姜敏讓他點,這家夥又會假惺惺地當衆說:“你可是我最在意的敏敏,一切都聽你的意見,你點的我都愛吃。”
從他的身上,姜敏算是領教了另一番所謂“民主與自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