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氣壓籠罩着偌大的客廳,一盞昏黃的落地燈暈開一圈柔光。
宋伊恩窩在黑色皮革沙發的一角玩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那張精緻俊逸的側臉。
他面無表情,淡然地托着手機慢慢打字,看起來很從容,長睫毛忽閃忽閃,眸中卻壓着一股勁兒。
這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宋伊恩輕輕擡眉,眼尾跟着上揚,眸中的光彩在波動。他的目光定在手機上,腦袋卻微微偏了一偏。
這是宋伊恩隐忍怒意時慣有的小動作。不說話,渾身冒着冰寒的氣息,尖銳又美麗。
分開的幾年裡,俞景坤無數次回憶起這樣的場景,彼時的慌亂都變得令人無比懷念。
至少還能哄他抱他,至少他還在,至少一切還能挽回。那時,俞景坤經常這樣想。
然而等這一切真的在眼前上演,俞景坤隻剩下長歎的沖動。
想到這裡,俞景坤往宋伊恩那邊坐過去,用雙臂将他鎖在沙發的角落,啄了啄他的臉頰,歪頭看着他,關切道:“寶貝,怎麼了?嗯?”
宋伊恩不動聲色地側過手機,邊打字邊冷聲說:“沒事。”
俞景坤垂下眼眸,發現宋伊恩藏手機的小動作,猜測他大概是在和朋友罵自己。
随即,他想起了四年前造成他們分手的‘功臣’之一——沈一甯。
俞景坤不是一個喜愛和朋友傾訴感情問題的人,即便說了,他也隻聽從自己的判斷,不會真的把外人的想法聽進去。
因此,那時的他嚴重低估了宋伊恩的朋友能帶來的威力。
他以為宋伊恩隻是借助朋友聊天發洩情緒而已,便全當看不見他這些小動作。
直到宋伊恩頻頻在争吵中提到“甯甯說”這一前綴,随之跟上的就是一些莫須有的指控和‘罪名’——俞景坤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隻可惜,早就為時已晚。
“伊恩……”俞景坤沉聲開口,“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我們可以直接溝通。好嗎?我不是不願意聽你說話、不願意為你改變的人。很多事情,有時候可能也隻是誤會,隻要說開了,我們彼此不是不能理解對方。但是你不和我說,隻會制造更大的矛盾,對不對?”
宋伊恩低着頭沒有說話。
其實他本來也沒有多生氣,隻是稍微有一點不爽,可俞景坤越是好聲好氣地問他,他反而被激起了怒火。
這是為什麼?
宋伊恩自己也不知道,隻知道他現在心情差極了,尤其在聽完俞景坤這番嚴肅的發言之後。
“伊恩,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溝通才是最有效的。”俞景坤又道。
宋伊恩當即關掉了手機屏幕,心中笃定俞景坤已經窺見了他和謝貞羽的聊天記錄。
“為什麼什麼都要我跟你說?我和你說了還有什麼意義?”宋伊恩把手機甩到一邊,冷臉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為什麼會沒有意義?”
“你就不能有自覺嗎?什麼都要我說,那我累死了。我每天就在那裡對你指指點點,你又會嫌我一直抱怨。”說完宋伊恩别過頭去,隻留給俞景坤一個後腦勺。
“我怎麼可能會嫌你?”
宋伊恩沒有回話。
俞景坤沉思良久,“……是因為小夏嗎?剛才來喂福福那個。”
宋伊恩繼續沉默。
“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就會換掉他的。好嗎?”俞景坤摸摸宋伊恩的腦袋,“我經常不在家,沒時間照顧福福,福福的性格比較敏感……換了幾個人,隻有小夏照顧得比較好,福福也喜歡他。本來我六月底就要去意大利,因為福福的事拖了一個月。”
宋伊恩終于回頭,目光落在正趴在茶幾上梳理毛發的小白貓身上。
就一個小貓,有那麼難照顧嗎?他在心裡狐疑地想。
剛才的小夏,雖然對自己是十分刻薄,不過好像對福福是挺有耐心的。
想到這裡,宋伊恩撇了撇嘴。
“小夏每天都來嗎?”宋伊恩斜眼看着俞景坤。
“我在家久的時候不用。”
“好吧。”宋伊恩沉了口氣,又斜他一眼,“所以你知道啊?”
“知道什麼?”俞景坤悄悄摟住宋伊恩的腰,一把攬進懷裡。
宋伊恩直勾勾盯着俞景坤,緩緩眯起眼睛。
俞景坤立即了然,失笑道:“大概吧。”
“大概……?”宋伊恩扯了扯嘴角。
“小夏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其實他對我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唉,我在歐洲呆了大半個月,回上海幾天,又和你一起去了紐約,這些時間裡,都是他在照顧福福。”俞景坤歎息道,“伊恩,照顧寵物的工作聽起來簡單,可是要找一個真正喜歡動物又認真負責的人,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容易……尤其福福現在吃生骨肉需要配餐,也不是喂貓糧罐頭那麼簡單的事。給我一點時間吧,好嗎?”
宋伊恩垂着腦袋靜靜地聽,把玩着俞景坤圈在自己腰間的手,咕哝道:“如果換掉小夏,他是不是就沒工作了?”
“會給他安排其他業主的。”俞景坤說。
“他們的工資是怎麼算的啊?底薪然後多勞多得嗎?”
“嗯。管家那邊有收費表格,你要看嗎?”
“不用不用……我就問問而已。”
也就是說,小夏丢了福福這一單,收入就會大打折扣吧?唉,因為一點點不開心,就把别人的工作搞丢……
這也太壞了。
“算了吧。”宋伊恩歎聲道,“你别換人了,他照顧得好就讓他做呗……”
“不會不開心嗎?”俞景坤揉揉他的腦袋。
“不會。”宋伊恩撇着嘴說。
俞景坤笑着捏起他的臉頰,“這叫不會嗎?”
“他也不知道你有對象吧……诶,也正常。”宋伊恩喃喃着,試圖說服自己,“反正他知道了就行了……”忽地,他一拍俞景坤的大腿,“他才20歲!唉,算了,20歲藏不住心事也正常。”
那老氣橫秋的語氣逗笑了俞景坤,他緊緊抱住宋伊恩,在他臉頰結結實實地啵了一口。
福福破天荒地跑去把肉吃了個精光,見狀,宋伊恩想起了謝貞羽的貓。
“弟弟超級乖,從來不讓人操心的,吃飯第一積極。但小羽也從來沒教過它,應該是天生的,不然還能給你分享一下育兒心得。”
“福福也很乖。”俞景坤說。
“認真的嗎?”宋伊恩嘴角抽搐道,“它吃個飯摸一下都能分心。”
“如果我在你吃飯的時候摸你,你也會分心,寶貝。”
宋伊恩啞口無言,“噢……可我也不會就直接不吃了啊。”
“如果我一直摸呢?”俞景坤笑盈盈地說。
宋伊恩看着他彎起的深邃眼眸,一瞬間覺得渾身通電,臉紅着說:“那、我就叫你别摸了啊……”
“對啊。福福隻是不會說話。”
“對哦……”宋伊恩恍然,“好吧,那我下次不摸了。”
雖然宋伊恩嘴上說不要換掉夏宇明,可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俞景坤還是物色起了照顧福福的新人選。
宋伊恩在俞景坤寬敞豪華的頂樓公寓裡住了幾天,再回到自己的小窩,頓時覺得像是回到了狹小的牢房。
九月雖不是梅雨季節,可上海的細雨仍然連綿不絕。
宋伊恩離家前開着紗窗通風,下場就是床單潮得沒法睡覺。他一鼓作氣換了新的床單被套,可躺下沒幾秒又聽見了中央空調的細微噪音。
……這玩意兒原來這麼吵嗎?以前怎麼聽不見?
诶,好像有點冷。
這氣溫不上不下的,真難受。
宋伊恩有些煩悶,于是起身關掉了空調。
然而沒舒服一會兒,家裡變得又潮又熱,濕氣也漸漸爬上了床。
宋伊恩抓狂地從床上坐起來——
住了那麼久的好好的家,怎麼一下子就成這樣了呢?!
由奢入儉難,由奢入儉難。
宋伊恩在心裡反複喃喃。
的确,在紐約住了十天頂奢酒店,又在俞景坤家住了好幾天。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自己的平民小窩了。
聽俞景坤說,Leviheim公寓沒有空調,配置的是恒溫、恒濕、恒氧系統,毫無風感,四季如春。那的确比空調舒服太多了,宋伊恩都快忘了夏天的上海有多麼潮濕悶熱。
隻是當時宋伊恩還不以為然,也沒感受出這其中的差别……直到回到了自己家。
想到這裡,他又動起了搬家的心思。
第二天,宋伊恩帶着一身悶汗醒來,鑽出被窩又被空調冷得直打噴嚏。
他一邊吃早餐一邊刷手機,回複了幾條工作消息,吃完飯又開始剪視頻修廣告圖。
最近宋伊恩的博主工作越發忙碌,尤其臨近十一月大促,下個月他一定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這幾天,宋伊恩正在緊急招募助理。
招助理比想象中的難得多。
正如俞景坤所說,看似是簡單不用動腦子的工作,可想找一個善良負責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這期間,宋伊恩和夏宇明混熟了不少,這小孩兒自從知道宋伊恩和俞景坤的關系之後就肉眼可見地收斂起了話語中對俞景坤的‘殷勤’。
自打熟悉之後,宋伊恩就經常點外賣給夏宇明吃——
“喝奶茶嗎小明?”
“吃炸雞嗎小明?”
“吃燒烤嗎小明?”
“吃Kebab嗎小明?”
夏宇明一開始覺得很不好意思,可因為宋伊恩态度強硬,他又架不住饞,才猶猶豫豫地接受。
然而吃了宋伊恩幾頓飯之後,夏宇明慢慢發掘了真相——
每次外賣一到,宋伊恩就興沖沖地湊上來問他能不能分一口吃。
這是宋伊恩花的錢,哪有不給他吃的道理?夏宇明當然是點頭同意。
某次,夏宇明終于忍不住問:“你想吃的話為什麼不自己點一份吃啊……”
宋伊恩皺起臉蛋,苦澀地說:“我不能吃啊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