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宋伊恩從沒說出過那句确切的“請你和我在一起”,這一刻,俞景坤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說宋伊恩對自己沒有過喜歡和依戀。
尤其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清晰将性與愛剝離,比如在那一晚之前的半個月前,俞景坤就意識到他徹底搞砸了自己和孫墨之間的關系。
曾經他很感謝孫墨的存在,省去了他找新床伴的時間和力氣,他們甚至還可以在事後抽空聊聊工作。
總的來說,這是一段非常融洽的關系。
可這樣維系多年的模糊關系,也正如那個華裔男人所說的一樣,早就在歲月中畸變了。
宋伊恩第一次拍攝Not Victims的前一晚,俞景坤恰好在上海,心血來潮駕車去了杭州,美其名曰是探望俞書培,其實在第二天下午就跑去片場見了宋伊恩。
聽說懷春少年都會在十幾歲的夜夢中和自己初次心愛的人交纏。
很遺憾,俞景坤在少年時期忙着賺自己的第一桶金,難得有過的春夢也隻是和一張根本看不清的臉。
他第一次在夢裡看清身下人的臉,是宋伊恩。
那時他們不過隻有一面之緣。
因為這個夢,他向Ace的皮條客開了1500萬的天價,甚至懶得幾十幾百萬地與他們迂回,隻為了确定宋伊恩可以回到聚光燈下,然後走進他的生命裡。
可重新見到宋伊恩時,那個火熱的夢被澆滅了。俞景坤覺得他除了漂亮之外似乎就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但漂亮也是要命的東西,分别了一個晚上,俞景坤又夢到了那張臉,他又一次渴望見到宋伊恩。
為什麼呢?
他明明也見過不少美人,即便像宋伊恩這樣的仍然是鳳毛麟角,但是……
為什麼呢?
嘗試解開這個疑惑,他見了宋伊恩一次又一次。那時候俞景坤還不知道答案,也幾乎忘了尋找答案,他隻是跟随本能前進着。
在那段時間裡,他和孫墨發生了最後一次關系,在孫墨喝醉之後,哭着問他是不是他的鼻子做得很假很難看的時候。
俞景坤一直以來都了解孫墨的自卑。
孫墨其實是個很漂亮的男人,隻是他在北方的落後小鎮長大,白嫩的皮膚、嬌小的身材、比女孩更精緻的臉蛋讓他度過了一個相當難熬的少年時期。
一個酗酒還欠了一屁股賭債的父親,一個身心都因為丈夫而遍體鱗傷、卻仍然需要依附丈夫的母親,他們是孫墨人生中的最大阻礙。
即便他努力工作,在北京擁有光鮮亮麗的人生,也無法和老家那個噩夢做真正的切割。
孫墨說起母親時,總是笑中帶着隐約的不甘與憤怒。可他似乎不止是恨母親,也同時在恨他自己那無法割舍的、對父母的情感。
他恨自己因為撇不下這些苦愁,所以即便錦衣玉食也仍然活得矛盾又痛苦。
他能走到今天,擁有如今的一切,實屬一個艱難的奇迹。
雖然孫墨有自己無法跨越的思維局限,但這不妨礙俞景坤發自内心地欣賞他。
“不會,不假。”俞景坤躊躇一會兒,伸手拍了拍孫墨的肩膀,“要不今天就這樣吧?我也打算休息了,我叫人送——”
孫墨卻忽然撲進他懷裡,從未有過的逾越舉動,伴随着心碎的抽泣聲音。
俞景坤望着遠方的一處空氣,猶豫了幾秒,沒有推開他。
接下來,孫墨醉醺醺、抽抽噎噎地說完了他做完這場整容手術後經曆的無比折磨的恢複期,而後又毫無征兆地開始用言語攻擊自己的漂亮臉蛋。
俞景坤長這麼大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借機拉開與孫墨之間的距離,胸口的衣服已經被哭濕了一片。
俞景坤拍拍他的肩膀說:“小墨,你以前就很好看,現在也很好看。你實在沒必要為了容貌的事情煩惱,你的臉還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呢?已經足夠了,人生還有很多值得——”
話未說完,孫墨踮起腳,淚眼汪汪地吻住了他。
——是時候用行動來證明你覺得他漂亮了。
俞景坤在心裡聽到這句話。
那天俞景坤本沒有什麼性緻,但正所謂床伴,并不是單方面利己的關系,任何關系的維持,都需要雙方的付出。
即便他已經打算和孫墨結束這段床伴關系了。
在俞景坤以往的經驗裡,床伴之間超過半個月沒有見面沒有說話,大家便心照不宣地知道這段關系結束了。
不過,孫墨一直是個例外。他總是橫插在俞景坤的‘空窗期’,并且毫不介意。
有一陣子俞景坤的事業迎來上升期,忙碌使他不得不清心寡欲地度日,無暇刷社交軟件,更加懶得接觸新的人。
這時,孫墨便完美地填上了這個空缺,甚至占去了他三年有餘的時間,盡管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分隔兩地,孫墨似乎也斷斷續續交往了幾個男朋友。
孫墨踮起腳哭着吻他時,俞景坤在想,的确是他的問題,是他沒有直截了當地聲明他們的床伴關系已經結束了。但在孫墨因為容貌傷心欲絕時聲明這件事,顯然不是一個禮貌的決定。
于是俞景坤抱住他,接納了那個吻,與他發生了最後一次關系。
那個夜晚的最後,俞景坤看着孫墨哭紅幹澀的眼眶,期待自己留下的眼神——他沒能直接說出結束的話,而是在第二天上午給孫墨發了個微信說明。
孫墨也沒有問他原因,就和以前一樣坦然接受了。他們又變回了普通朋友的樣子。
前一天晚上似乎真的隻是酒精作祟的結果。
可俞景坤仍然察覺到了孫墨的異樣。
那天晚上他認真思考過了和孫墨的關系,他們一直以來都相處得很融洽,孫墨甚至可以說是除了他姐姐之外最關心他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到了該要考慮終身伴侶的年紀……孫墨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嗎?
想到這個問題的下一秒,俞景坤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宋伊恩的臉。
好吧。俞景坤想。他似乎還沒有到那個年紀。
那之後俞景坤抱着及時行樂的想法,見了宋伊恩一次又一次,也逐漸習慣了宋伊恩有時略顯頭腦空空的長篇大論。
他開始發現宋伊恩率真可愛的一面。
見了孫墨之後,俞景坤想起孫墨曾經在自己面前展現出的怯懦與小心翼翼,那種因為物質匮乏而卑微虛弱的姿态,他在宋伊恩身上從未見過。這意味着他與宋伊恩相處時,不用謹慎地害怕對方被自己幾句無心甚至善意的話所刺痛。
恰恰相反,宋伊恩很少給他的話附加一些不必要的深意。贊揚對宋伊恩來說就隻是贊揚,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從不思考那是否是來自一個更高階級的憐憫。
宋伊恩在模特圈和他曾經的生活圈之間領略了天差地别的貧富差距,但這些總是将人逼瘋的差異,并沒有改變宋伊恩一絲一毫。
一個可以笑着仰望星空,低頭卻仍然會努力耕耘的人,絕不會平庸太久。俞景坤見過很多才華橫溢的人從草根逆襲,他明白這個道理。
一次電影結束之後,宋伊恩就那部魔法電影的結尾展開了滔滔不絕的讨論,分享了自己對巫師與人類之間的沖突的看法,又靈機一動衍生到了他最近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
說到最後宋伊恩開始措辭困難,于是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不講了。
俞景坤卻笑了笑,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
宋伊恩驚喜于他居然真的看了電影,而俞景坤第一次意識到宋伊恩并非一個漂亮的笨蛋,他隻是不像自己,在成人之前就有無數個社交場合來訓練他戴起完美的面具。
原來自己喜歡這樣的人。
直率的、天真的、純粹的,沒有來自他那個世界的圓滑和得體,所以才顯得好像并不聰明。宋伊恩總是有些笨拙地、毫無保留地将自己攤開示人。
講到這裡時,俞景坤見宋伊恩已經坐了起來,一邊喝水一邊興緻高昂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聽别人的八卦故事。
俞景坤停頓了幾秒,而宋伊恩放下水瓶,迫不及待地推了推他,“繼續說啊。然後呢?”
“我覺得除了性沖動之外,我的确也喜歡你,所以才說,如果要戀愛也可以。”
宋伊恩原先聽完俞景坤那長篇大論的誇獎,心裡還是喜滋滋的,但經由俞景坤這麼一總結,話裡的美意頓時又煙消雲散。
“那萬一我不喜歡你呢?”宋伊恩揚了揚眉毛。
“那我就努力吧。”俞景坤沖他笑笑。
“我還以為你會說算了呢。”宋伊恩也勾起笑容。
“如果我會算了,我們現在就不會一起出現在這裡了。”俞景坤見宋伊恩重新露出笑容,将他一把撈回了懷裡。
宋伊恩立即想到了俞景坤和李洛嚴的好幾次恐怖鬥毆,笑容當即消失。
俞景坤的确用行動向他證明過,他不可能是那種會“算了”的人。
“那你這幾年就沒有遇到和我差不多的人嗎?”宋伊恩回眸問他。
俞景坤思考了一會兒,“沒有。我沒什麼機會接觸到你這樣的人。”
“切。”宋伊恩狐疑,“你不是說你經常見明星模特嗎?莊彬語不是嗎?他人可好了,我覺得會這麼善待動物的人一定是好人。”
俞景坤慢慢收緊懷抱,心想要是莊彬語也像你這麼單純,他要怎麼在娛樂圈混到今天?
但這話顯然無法明說。
“不是每個模特藝人都和你的性格一樣的,伊恩。”俞景坤道,“我也沒有機會了解他們。”
“那萬一你有機會了解呢?”宋伊恩歪頭靠在他的肩膀,眨着期待的雙眼看着他。
俞景坤忍俊不禁地輕吻他,“伊恩,我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