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去見過潤夏的那日，霍間重再次被召入宮，被告知了簽定婚書的日子，就定在隔日，彼時需他再次入宮，當着衆朝臣和使者的面，同布素公主簽下婚書，婚書之上再由陛下和使者蓋上印章，就算将此事落成。

霍間重連陛下的面都沒見到，隻是陛下身邊的近侍将他拉到便殿囑咐了這一系列的事。

“可能讓我再見陛下一面？”霍間重向那侍者問道。

“霍大人，陛下這個時辰已經休息了。”那侍者虛着聲音對霍間重說道。

便殿之中的燭火搖晃着，外頭天色的确暗了下來，霍間重見過陛下一次，如今再去打擾便有些說不過去。

“霍大人，陛下知曉你心中所想，他也不願見你為此事煩憂，明日簽訂婚書時，會給大人個封号，大人可是兆國開國以來的第一個異姓王，小的在此先恭喜霍大人了。”

那侍者的聲音又尖又細，還透着點說不出的喜悅和讨好。

霍間重知道這已是最後的通牒，隻能跪着行禮，說道：“臣在此多謝陛下賞識。”

殿中溫暖寂靜，獨霍間重如墜冰窟，他奮力掙紮至此，還是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霍大人莫要客氣。”那侍者笑着上前扶起霍間重，“陛下說了，霍大人戰功赫赫，為國為民，特讓我将這封陛下親筆寫就的賀詞交給霍大人，望霍大人家宅和睦，子孫綿延。”

霍間重僵硬地接過那侍者遞來的紅信箋，遲疑了半晌，才開口說道：“臣多謝陛下恩典。”

無人送他出宮，霍間重出入過無數次宮闱，知曉出去的路。

他牽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疾馳，他眼下隻想快點見到沉竹。

上天或許知道他的心聲，霍間重剛行至霍府後門處準備下馬，回頭一看，便看到了同樣騎着馬回來的沉竹。

他知道沉竹也看到了他，因為她騎着的馬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還是慢了一點，沉竹心裡想。

她去往拂塵寺時霍間重剛被召入宮，她心中約莫知道是為了何事，便料想着他不會如此快回來，就算恰好同一時間回來，她走後門，霍間重走正門，她總能更快些，

因為後門離正屋更近。

怎麼近來運氣這樣不好？沉竹如此想着，牽着馬走到霍間重跟前，看着霍間重，等着霍間重先開口。

霍間重此時心中确是有着數不清的疑問要問沉竹，想問她去了哪裡，為何又這麼晚出門，去見了誰。

可霍間重什麼也問不出來，他示意後門處的侍衛将二人的馬牽走，随後靜靜地看着沉竹。

月華輕輕地飄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也像月亮一般清冷皎潔，隻是不像空中月，而像水中月，經不起大的風波，微風一吹就碎。

近來的事情太多，一件連着一件接踵而來，件件令他不安，好像下一秒所有的平和就會被擾亂，他會失去眼下所擁有的一切，回到那個他初上戰場的年紀，家中父母病情未知，幼妹獨自一人留守家中，他則拿着這輩子都沒拿幾次的刀劍，和無數同僚一起站在蓄勢待發地站在城門處，看着敵軍将士高呼口号地沖到陣前。

那是他再也不願回去的時刻。

他上前抱住了沉竹，沉竹頗有些驚訝，一時間沒做出什麼反應，她以為會迎來又一次的詢問。

“你會留在我身邊對不對。”霍間重在沉竹耳邊說道。

這不是個問句，但他需要沉竹的回答。

他不再去尋求過往那些問題的答案，隻要眼下有一個未來的承諾就足以。

“會，我會留在你身邊。”沉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再一次說出了謊話。

她從來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可惜她能給他的隻有虛無缥缈的誓言。

再晚些時候，宮中送來了明日儀式要用到的衣裳和東西。

這件衣裳大體上同霍間重平日裡上朝時穿的官服類似，隻是在衣裳邊緣處多了幾處正紅色的紋樣。

除去這件衣裳，便隻剩一枚腰牌，腰牌上有着三頭鳥的紋樣，是東羌的器物。

沉竹将這塊腰牌握到手中端詳時，再一次感歎道薛祁的打算當真是周全。

長時間拖着東羌到底是負擔更重些，但若是霍間重在訂婚之後身死，布素公主一人到底是不能在燕京城長久地待下去的，到時，隻需按照約定，送幾個月的糧食到東羌，等到兆國和覃國一戰有了勝負，便可将布素送回東羌，至于糧食的事就隻能重新再議，沒有了戰事的裹挾，兆國可談出個更有利于自己的條件來。

“可要将這衣裳試試？”聽到霍間重走到了自己身後，沉竹便開口向他詢問道。

“不必了。”霍間重悶着聲音回答道。

沉竹不再勉強，轉而問他：“今日進宮陛下可同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