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天該如何度過,在不知賦淩司還存在的那年秋季她也曾真的将自己預想中的最後一天切實地走過一遭。
她還記得那日也是雨天,自己坐在窗前聽着雨聲,靜靜地等待着最後時刻的來臨,可那次,她終是沒有等到死亡,而是等來了要與之糾纏的生的希望。
這次呢?可還會如同上次一樣?
沉竹腳步停頓,回頭去看,身後卻無一人看上去可疑。
沉竹思慮着是否要轉身回到住處,但住處之中還有霍任芙在等待,她眼下尚不知曉身後跟着的是何人,若此事牽扯到霍任芙,是沉竹不願見到的場面。
于是,沉竹繞路進了人群喧鬧之處,尋到了一處冒着熱氣,不少人用飯的面攤,她收傘彎腰進去,找到一張無人的木桌,揮袖将桌上沾染上的那點雨水擦去,叫來小二,要了一碗素面。
那人既是跟蹤,便不敢在人多之處下手,這碗素面興許能幫她換來片刻的安甯。
可一碗面的安甯又能持續多久?沉竹将這碗面吃的很慢,但當一碗面見底,天光不過隻有半刻偏移。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能這樣被動地一味将時間拖延。
不知霍間重派來跟着她的人是否還跟在她身後,但她往日察覺不到,今日也依舊察覺不到,因而也不知曉霍間重所派之人是否已然被今日多出來的腳步聲解決。
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到底是誰?是昭王的人還是賦淩司的人。
若是昭王的人,那此人最要緊的目标定然不會是自己,而是景王,如此說,身後的人便是賦淩司所派的殺手,專程來取她的性命。
看來先前賦淩司在信中所說前來助力的人已然抵達了燕京城,且她離開燕京城與賦淩司斷聯一事已然被知曉。
既是賦淩司的人,那不如便選擇直面,勝算雖算不上極大,但饒城地勢她更加熟悉,倒還算是有幾分把握。
思及此處,她低頭看了看今日的衣着,知曉今日下雨,為了禦寒她便選了略厚實的衣裙穿上,如今衣裙已沾染上雨水與泥漬,沉重地墜在下面,成了負累。
沉竹皺了皺眉,先擡腳進了街邊的一間成衣店。
“夫人又來了?上次在小店買的披風可還合适?”
沉竹本是無意進到這間店中,看到身邊掌櫃的笑臉倒還頗有些意外。
“自是合适的,今日才又想起來此處購置幾件新衣。”沉竹說着走進店中,去尋一件輕薄且便于行動的行裝。
沉竹很快将行裝選定,又轉念從旁多拿了一件衣裙來到了掌櫃處。
“不知此處可有房間容我将這行裝換上?”
“自是有的,夫人随我來便是。”
沉竹跟随掌櫃的指示進了房間将行裝換上,随後将換下的髒衣裙和方才挑選的新衣裙叫掌櫃打包好。
“掌櫃可遣人将這兩件打包好的衣裙送到我住處?”
“自是可以,夫人将地址寫明,我即刻便遣人送到府上。”
沉竹接過掌櫃遞來的紙筆,将住處寫明,本還想提筆給霍任芙留言,卻又踟蹰。
眼下時間已及午後,鄭子寒怕是已然随景王與王妃啟程,而今日大雨,霍間重所面臨之局面怕是也算不上輕松。
“罷了,掌櫃幫我将這間髒污了的衣裙處理掉便是,這新衣裙也不必送到住處。”
說罷,沉竹留下了銀錢,撐傘離去。
大雨沒有要停的勢頭,陰雲遮蓋着天色,讓人難以瞧見夕陽,沉竹拿着傘在長街上往城門處行走。
饒城之内難尋一處無人經過的角落,還是要去往城外才能尋到一僻靜處方便打鬥。
走出饒城的城門,不像燕京城那般是一方被人刻意拓平的土路,與被人移栽到路旁的柳樹,而是一片被霧氣遮掩的蒼郁綠色。
沉竹不去分辨是何樹木方将那片蒼郁的綠色構成,隻埋頭聽着雨聲向那綠色紮了進去。
樹木蔥蔥便于隐蔽,若是對抗不過,這樣的地勢倒也方便隐匿逃竄。
可不等沉竹走進那樹林幾步,便被一柄長劍攔住了去路。
“今日有幸,随你把這饒城逛了個遍,我耐心有限,實是沒興緻再随你将這竹林再細細走一遍。”
原是竹林。
那人話畢,将劍向後一傾,就要劃開沉竹的咽喉,速度之快,沉竹急忙反應也不過堪堪躲過。
見沉竹躲過這一劍,那人迅速将劍扭轉再次朝沉竹刺去。
來勢太快,沉竹未能全身而退,鋒利的劍刃将她臂膀的行裝劃開,直直劃出一道口子來。
可沒有時間給予沉竹反應疼痛,那人不再言語隻是揮劍,一道又一道的攻勢向沉竹襲來,沉竹所帶的匕首還藏在袖中來不及拿出。
要給自己争取出喘息的機會,沉竹心想。
沒人能比她更熟悉竹林,她曾在賦淩司的竹樓之上聽過千餘個日夜風從竹林穿行而過的聲音,她能從風中辨得出哪處竹林茂密,哪處竹林稀疏,即便周遭有雨聲的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