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東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焦急打斷：“讓我先說吧。”

薛燃怔了怔，理解地點點頭：“你說，轉會期的壓力很大吧？”

方東眼睛隐隐亮了起來，然後低頭歎氣：“還是選手合約那點事，大家對薪資要求已經超過母公司給的預算，其實錢夠用就好，根本沒必要過度索求，比起以前住在地下室自費打職業的日子，我們選手已經算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

“市場早就變了。”薛燃聲音淡淡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不能隻讓我們隊員的待遇留在過去。”

方東無言半晌，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俱樂部肯定不會虧待自己人的。Explode，我會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們屬于同一種人，心中都有一團火在燃燒，至于金錢利益，在夢想面前本身就微不足道。”

薛燃看着方東，沒有應聲。

無數張臉龐在他的腦海依次浮現，疊加在方東臉上，慢慢重合成一張侃侃而談的模糊臉龐。

每到轉會期，薛燃總會冒出同一個疑惑。

是怎麼做到的？所有戰隊經理在轉會期都會使用同一套說辭，開口閉口都是夢想，總是把未來描繪得格外動人，卻不肯付諸具體的行動。

薛燃揉着隐隐作痛的胃，低下頭漸漸走神，盤算着要提醒Cheese引以為戒，不能走上這條舊路。

方東卻以為對方被自己的夢想藍圖所打動，語氣不由變得激昂，将薛燃一下拉了回來。

“我們隻磨合一年就打進世界賽四強，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方東握拳，“現在大家已經足夠熟悉彼此，再來一年一定能拿到世界冠軍的。”

薛燃又笑了，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方東把餅畫得又大又圓，卻一直等不到自己期望的回應，咬牙說道：“留下來吧，Explode，我們原班人馬再沖一年，也許以你的身價可以簽到更理想的大合同，但很多時候不能隻考慮金錢數額……”

方東隐隐加重尾音，又害怕戳中薛燃的痛楚，小心觀察着他的臉色，斟酌道：“你知道，職業聲譽同樣重要。”

“你說得很對。”薛燃面色坦然，“年紀越大，越是渴望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甚至産生了執念，願意為它賭上一切。”

方東本以為這次續約會耗盡自己全身力氣，畢竟像薛燃這種頂尖選手放出去足以攪動轉會市場，到時TC想逆風翻盤可就難了。

打開薛燃心房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讓他驚喜不已。

原來夢想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真的在電競圈無往不利，想想就有意思。

“放心，戰隊不會讓你賭上一切。”方東自信一笑，“可能年薪會少拿一部分，就當作是提前付出幾百萬進行投資，等戰隊拿到S賽冠軍，名利應有盡有。”

這次世界賽一路好簽，好運加持，似乎讓戰隊裡所有人都飄了。

把世界賽冠軍說得如囊中之物般簡單，這種爆棚自信心真是叫人羨慕。

“經理。”薛燃有點聽不下去了，“你講完了嗎？”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裡了，其實方東是不願結束話題的，打着哈哈哈試探。

“是我太心急了吧，考慮不周全，你先吃飯，續約的事等飯後接着聊。”

薛燃不想拖延時間，索性挑明了說：“俱樂部不用再費心了，我沒有任何續約的打算。”

方東還飄飄然暢想自己帶着續約合同走進薛燃心房，正要與他來一場心與心的深度交流，一盆名為“不續約”的冷水卻兜頭澆下。

剛露出一條縫隙的心房之門無情合上，方東呆住。

他們不是相談甚歡嗎，薛燃怎麼突然改變口風不續約了？是準備坐地起價，還是有其他誤會？

方東有些坐不住了。

續約薛燃是俱樂部今年轉會期重中之重的任務，是必須完成的大業績。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業績和俱樂部不能雙赢，續約失敗的後果絕不能由他來承擔！

方東舔着幹澀的嘴唇，讪笑道：“别直接拒絕，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們找時間另外談。”

“不用再浪費轉會前的黃金時間，去聯系更合适的選手。”薛燃語氣認真了幾分，“我和俱樂部的合約在一周後結束，在這期間我會履行應有的義務，如果有義務内的工作，請盡量安排在一周内完成。”

空氣瞬間安靜。

方東不得不正視薛燃語氣裡的堅定，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問：“已經有人在偷偷摸摸行動了嗎！到底是哪家戰隊！”

薛燃提醒：“轉會期還沒有開始。”

扯淡，方東暗罵一句，根本不信競争對手會本分遵守轉會規則。

但兩人相處一年，他也清楚想從薛燃口中套出話等于白費力氣。

“對，對，轉會期還沒到，你不用着急拒絕續約。”方東不死心地繼續糾纏，手機卻沒完沒了地震動，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視線掃到微信界面，方東猛地站起身。

薛燃察覺到不對：“怎麼了？”

“……沒什麼，我有點私事。”方東硬生生止住嘴邊的話，經過薛燃身邊時停了一下，“等我回來或者明天再聊續約的細節，你不滿意年薪的數字可以再提價，我會努力向母公司籌措預算資金。”

被對方拿錢砸，薛燃一點兒也沒有生氣，這很符合各大戰隊經理為他安排的人設。

何況像TC這種更注重商業盈利的俱樂部，開誠布公直接談錢反而是他們最大的誠意。

可惜對他依舊沒用。

薛燃望向方東頭也不回匆匆離開的背影，預感他的“私事”一定不容易處理。

就算方東沒有選擇向他隐瞞，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