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月從匣子裡拿出藥膏,輕輕地塗在攬星臉上,他當即嘶的一聲,銜月立即動作一縮,眉頭蹙起道:“忍着!”
說是這麼說,再塗上去的時候動作明顯輕了。
突然,銜月輕聲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攬星當然知道他指得是什麼,淡淡道:“早就知道了。準确來說,你當時說我就沒信。”
他按停了銜月給他塗藥的手道:“那時,我猜到你肯定有事情瞞我,那麼做,一定是惹上了難以對付的家夥,你怕我會受你的連累,所以我也清楚,我在你那裡是得不到真相的,于是我便隻有暗中探查,但還沒查明,剛巧那時宮使就找到了我,他奉地君之命詢問我願不願意去閉關一陣,回來過後便可功力大漲,我想着之後若是對上那家夥,如果有了更強勁的功力,也能更穩妥一些,可是我沒料到,閉關之時我花了那麼多精力也無法突破上乘心法,以至于一去就那麼久,而我出來之時,我才知道,在這期間,你居然遭遇了這些!”
“桑陌做事确實滴水不漏,根本沒有遺留什麼痕迹,營裡的人怕得罪他,也不敢說實話,以至于回來以後我探查了那麼久,然而也是剛才躲在暗處聽他所言才知曉全部事情原委。”
他心下一陣痛心,道:“哥哥,你當初應該告知我實情的,如果我知道你會遭受這些,怎麼樣我也不會選擇閉關,留你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銜月沉默不語,眼皮顫了顫,道:“算了,都過去了。”
他收起藥匣,輕笑一聲道:“說起來,在某種意義上,他這般行為,無形間倒也磨煉了我的心志,讓我變得更加堅定......判官之位,我不會放棄的,這個位置我勢在必得。”
其實他現在的情況非常不樂觀,但不知為何,他好像從小到大心裡都有一股勁兒,便是自己所念必須得到,哪怕千刀萬剮,曆盡千辛,也一定要得到。
他起身将藥匣放回原位,走到茅草屋内唯一一張用簡單木頭拼湊而成的破爛床邊,開始收拾打掃,今晚寝房是回不去了,也就是說,攬星也需要住在這裡,但原來的潦草樣子,可住不下他們兩個人。
寂靜深夜,燭火搖曳,他的身影被投射在斑駁的土牆上,微微晃動。
身後蓦然響起人語,沉穩而有力:“哥哥,其實你可以有依靠的。”
銜月一下子拿着被角僵在那裡,想起之前他對攬星說的話。
攬星緩緩道:“哥哥,那時你說,你無人可依,無人相護......可是我想說,我可以成為你的依靠,我可以做的你靠山,有我在,我不會讓世界上任何人欺辱你。”
“無論對面是窮兇極惡的惡徒,還是喪心病狂的厲鬼惡靈,我都會站在你面前,替你阻擋。”
“——我不怕連累,也有和你一起面對世界的勇氣,但我隻求......隻求你讓我别再趕走我。”
須臾之間,他已走到了銜月身後。
就像小的時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個子矮小的他抱住親哥哥,如今,他終于再次鼓起勇氣,伸出雙手。
被環住腰間的瞬間,一股暖流沖撞進了銜月的心間,他原本平靜的面龐轉瞬已滿是動容之色,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仿佛被情緒堵住了喉嚨,一個字也道不出來。
于是便隻能在心間喃喃低語:攬星,你說我那時對你所言之語,皆是怕連累了你,這為實情,但你卻不知,那番話裡卻也飽含了我的一部分真實心意。我.....是真心嫉妒你的,卻也是真心的感謝你,因為無論現在,還是過去,好像在我窘迫之時,你都是唯一站出來堅定地選擇我,向我承諾保護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這一次,到底要如何才能再狠下心拒絕你了。
......
良久,那艱澀的聲音才從前方傳來,銜月隻說了一個字。
“——好”
卻承載着世間不含其餘任何雜質,最真摯的情感和約定。
......
第二日,攬星銜月回到訓練營,對視一眼,并肩踏進訓練營大門。
遠遠迎上被阿峰推着過來,坐在輪椅上的桑陌,他的笑容還是那般周到且陰森,瞥了眼攬星又看向銜月道:“恭喜你,找到幫手了。”
銜月不卑不亢道:“多謝桑公子了。”
桑陌笑容驟收,哼了一聲道:“來日方長,我們走着瞧。”
語畢,便招呼着由阿峰推着離開了。
他一走,銜月登時心下一松。攬星忽而道:“對了哥哥,這個是你的東西嗎?昨日從浴房匆忙逃走時,我從地上撿到的。”
那是一個藥瓶,銜月倏一看清,臉色驟變,卻很快恢複,一把拿過笑道:“是我的,給我吧......多謝。”
攬星微笑颔首,望天際猛然驚覺自己今日還有一門靈典心法與宮使約好要趕去修煉,速速道别。
他走後,銜月斂了笑容,走到旁邊一棵樹下,一隻老鼠從樹洞裡爬出,他眉眼冷淡的望着,忽而拿出那藥瓶,拔開蓋子,将裡面的藥汁倒出,流到老鼠身上。
刹那間,老鼠的皮肉在藥汁的侵蝕下開始潰爛,滋滋作響,就像一塊被烈火焚燒的破布,從傷口處不斷冒出縷縷黑煙,不多時,它那原本小巧的身體已逐漸變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銜月将藥瓶随意地扔在草地間,冷笑着轉身離開。
原本應該早已離開的攬星從有段距離的粗樹後蓦然現身,似乎一直等候在此。
他走出,走近,看着那早已被腐蝕的不成形狀的老鼠殘身,回想起昨夜在浴房時,他躲在暗處,看到銜月将那藥瓶放在衆人沐浴的水池旁邊,随即悄然閃身到一旁。
那個位置放的可說是恰到好處,如果人們嬉戲時不經意将其打翻,那麼後果......
攬星深深鎖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