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月收起眸間的詫異,微笑着搖搖頭道:“沒什麼,桑公子請,我剛好結束了。”
行了個拜别禮,他便一派淡然地提袖離開了,隻是,走出實演場前,仍是無法忍住不回頭再看那魂魔一眼。
隻見她被桑陌的靈索狠狠一拽,那眼神裡寫滿了懼怕,卻還有一層意義不明的不甘與遺憾。
她所遺憾的到底是什麼呢?
銜月搖搖頭,背過雙手緩步離開了實演場。
很快,晚膳過後,衆人便知曉了自己的成績,桑陌靠着那隻,比其他人收來的品階高的不止一點半點的魂魔成功中了魁首,一躍超過了以往榜首的攬星,銜月則屈居第二,而衆人口中的奪魁熱門攬星,卻據說因為擾亂實演場的考核秩序,不僅成績被取消,還被關了禁閉。
銜月都不用特意打聽,光是用餐時聽膳堂後排坐着的受訓者們八卦議論,就把來龍去脈給摸個清楚了。
據說是攬星來到結算地的時候,發現了桑陌收來的那隻魂魔,也不知道抽什麼瘋了,突然大聲堅稱這魂魔抓不得,說她有什麼隐情,需得調查清楚了再做裁斷,而桑陌公子呢,是個講理的,好言相勸過後見攬星仍是堅持,最後便道那就讓這魂魔自己來說是否有什麼隐情,結果連這魂魔自己都說不明白攬星在說什麼,反而借着解了束縛的空當發了瘋,差點傷了在場的受訓修士和宮使們。
即便這樣,攬星還是堅持,最後把管事宮使氣個夠嗆,當場取消了他成績,派人抓走送去禁閉室冷靜了。
有人問那魂魔呢?那自然是和其他魔物精怪被一同押解到别的地方了。
銜月咽下最後一口飯,默默地離開了膳堂。
入夜,銜月難得睡下的極早,回屋的桑陌看到躺下的銜月都忍不住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好似睡得極深,熄了燭火的寂靜夜裡,甚至都能聽見他熟睡後微弱的呼吸聲。
香爐裡一炷香被人點燃,流出絲縷輕煙,彌漫開來,悄無聲息地鑽進熟睡的銜月鼻腔内。良久,一隻手忽而從他背後緩緩伸出,猶豫幾下落在他手臂上輕輕碰了碰。
沒有任何反應。
桑陌收回手,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走到香爐旁,一道術法施出毀了那香燃燒過的痕迹,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門咔哒關上後的一瞬間,銜月睜開了雙眼。
等了一陣确定人已走遠,他才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香爐旁看着裡面的灰燼深深鎖起了眉頭。
桑陌剛才燃的是一種熄神香,與夜晚屋内常點的隻是助于人睡眠的安神香不同,這種香聞到的人會陷入極度的昏迷狀态,無論周身有多大的動靜,哪怕是起火地震了,都是毫無所覺,始終保持沉睡狀态,并且在第二天轉醒後會全無所覺。
從魂魔那奇怪的反應,再加上下午山谷内那來得莫名又力道極強的兩聲琴音,銜月不由得暗忖道,桑陌與她之間定是有什麼淵源,而白日他在衆人眼皮底下活動,自然是不能有什麼偷偷動作,那麼便隻有晚上可以行動,所以他才會假作早已睡去,讓桑陌放下警惕,好放心偷偷出去做自己的事情,隻是他沒想到桑陌竟如此謹慎,連熄神香都用上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桑陌也沒想到,銜月因為自小研藥,平日試藥嘗毒多了去了,這種小玩意對他早不起任何作用了。
桑陌如此大費周章,這個時候又會去哪裡呢?
忽而,銜月回憶起那日深夜樹林中他彈琴的身影,一下有了目标。
他迅疾從房門奔出,趁着宮使們不注意,翻出了訓練營。踏入山林直奔目的地,遠遠地就又聽到那陣熟悉的詭異琴音,踏至近處攀上了樹,從樹影間看到了桑陌,隻見其端坐在後,琴聲幽幽,一撥下去,掀起一層氣浪,明顯是摻了大量的靈息進去。
桑陌前面不遠處的空地上似乎還有個東西,細看,竟是一個襁褓嬰兒?!
桑陌撥琴送出的力量都被打入了這嬰兒體内,顯然,這嬰兒也不是普通的嬰兒,竟然絲毫不哭,銜月看着,他更像是一個鬼胎,而且,那靈息的顔色也有點不對勁,銜月眯起眼睛駐目望去,瞬間大驚失色,這哪是靈息,這不是魔息嗎?
詭異的琴聲不絕于耳,一瞬思考,銜月霎那間心下雪亮,明白了桑陌在幹什麼。
他在煉魔。
尋常魔物通常都是出于自己的怨念自行選擇入魔,但也有些心術不正的人會以一些非人道的手段強行操作,将原本正常純淨的魂魄,煉成兇惡的魔來毀天滅地。
但這毀天滅地級别的魔也不是誰說煉就能煉成的,桑陌并不算是天賦高的修士,他能有今天的成績,确實大部分靠的都是勤奮,而他這樣的能力,煉制出的魔是絕對做不到毀天滅地的,據他猜測,桑陌隻是想通過煉制這種比尋常精怪品階高出幾許的魔物,再暗暗投入到平日裡的實演考核裡,假作自行捕捉,這樣就可以拿到好成績,也就能助推他登上判官之位了。
而白日那隻魂魔,或許也是他煉制的魔物之一。
突然,一個尖銳的錯音突兀地蹦了出來,琴音瞬停,桑陌看着似乎有些吃力,冷汗涔涔,一揮收琴,走到那鬼胎面前,不顧其是否舒服姿勢随意地拿起,喃喃道:“那個死女人,心思還真是不少,被抓走自身都難保了,還不忘擺我一道,竟然在你身上下了什麼鬼禁制,反正也煉不成了,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此時的臉上找不見一絲平日所見的溫和純善,隻見滿面的陰鸷狠厲。
他另一隻手朝鬼胎伸出,銜月正要動手,忽而從一旁的樹叢間猛然竄出一道迅猛身影,将桑陌撲倒在地。
鬼胎受力撞擊,脫手而出,滾進了旁邊的樹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