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仕錦還未說話,王朝就湊過來嘀咕:“阿九你也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子太好了吧,我說方才急匆匆地去小廚房,還以為是你自己餓了呢。”
曹仕錦并未接過阿九遞來的糕點,隻瞧着他的臉,面上似乎變幻了許多表情。半晌他冒昧地收回視線,不敢再直視阿九,當即跪在地上,對着阿九行了個大禮:“草民,拜見九公主!”
不辭、王朝心中不免受到不小沖擊。
王朝:“你是……九公主?!”
不辭腹诽:“公主!那豈不是銀臨子的侄女?!”
……
登仙台。
樂遊坐在一個藤蔓與花朵纏繞的秋千之上,優哉遊哉地蕩漾。身着一襲绯藍交織的淺裳,一隻純白兔子安靜于她腿上被其撫摸。要不是此地處于暗無天日的地下,還伴有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眼下的樂遊看上去委實可以說是一位淡雅出塵的仙女。
秋千兩邊各有兩個台子,左邊的台子在演傀儡戲。這些傀儡卻甚是詭異,他們身上并有牽動的引線,卻能随着樂聲鼓點自發地做出各種動作。
眼下正在演一出戲,一對身着紅色異服的人形傀儡,正敲鑼打鼓,引着一頂鮮紅的八擡大轎。衆傀儡口中一邊吟唱着聲音空靈又詭異的歌謠,一邊朝竹林深處走去。轎辇中女子的哭聲百轉千回,慘慘戚戚。
“大老爺要死二老爺瞧,
二老爺買藥四老爺熬,
五老爺買紙六老爺燒,
七老爺擡,八老爺埋,
九老爺坐在坑裡笑嘻嘻,
十老爺問他笑什麼?
九老爺唱,
大老爺沒死,還擡了個新娘子回來把病醫。”
随着吟唱戛然而止,竹林青煙四起,朦胧的煙霧中,隻見竹子們好似人一般扭動起身軀,最後霧氣散去,竹子盡數變成了碧綠色的人,它們面目呆滞,朝着送親隊伍幽幽靠近。一時間,極緻的紅與綠碰撞在一起,刺得樂遊眼睛生疼。她微微
送親隊伍的傀儡們,齊齊扯下自己的左手,那手臂竟是一把把利劍。他們舉着劍,毫無畏懼地朝着綠幽幽的異人劈去。
隻見碧綠色的血四濺,很快便将周遭一切染成綠色。綠色将所有的紅色吞噬殆盡,唯獨留下那一頂轎辇。
綠色異人被拖着被劈得殘缺不全的軀體,齊齊走向轎辇,陡然間盡數跪了下來,對着留下的那一抹鮮紅五體投地地叩首。
原本哭泣的女子,轉哭為笑,從轎辇中走出。紅蓋頭被她扯下,下面是一張精緻得無與倫比的臉,隻不過她依舊是個傀儡。
樂遊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陡然從秋千上坐直了身子,那是一張她曾經最為熟悉的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夢呓般喃喃:“若……芙……”
她欲起身迎過去,可就在眨眼間,那精緻的人面陡然間變成了另一個,身側響起九罂的輕笑:“樂遊,你這是想回去當仙女了麼?”
樂遊眉目一凜,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她側目看向陡然闖到她身旁的九罂,眼底殺氣四溢,語氣卻是回以輕笑:“蛇神說笑了。”
而後樂遊的手在虛空一握,傀儡戲台上的新娘與異人,皆在一瞬間化成齑粉,隻餘下空蕩蕩的戲台,方才的一切,似乎從未出現過。
九罂咋舌:“何必如此動怒,他們可都來之不易呢,你如此輕易地便毀掉,豈不可惜。”
樂遊丢掉了懷中的兔子,拍了拍手上粘的毛,道:“不過是一些蝼蟻罷了,如今又有了你的相互,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麼?”
九罂并未接話,指着右邊的台子,話鋒一轉:“來瞧瞧這邊吧,如此決鬥倒是新鮮。”
右邊的台子是一個鬥獸場,隻是在裡面決鬥的,如今不是人,而是獸類。場外圍了一圈滿是荊棘的籠子,裡面關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獸,有的兇神惡煞,有的則鎖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台上則有一隻猛虎與一隻小兔相對而立,它看着彼此,身形呈發動進攻狀,壓低後腿繞着台子走,伺機而動。
這相差甚大的體型與氣勢,逗得九罂忍不住發笑:“哈哈哈哈,樂遊你怎麼想的,讓一隻兔子去對抗一隻猛虎?還不夠它塞牙縫呢。”
“噓。”樂遊朝着九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且好好看。”
九罂隻覺樂遊莫不是方才看到自己變幻了傀儡的臉,受了刺激。因為台上如他所料,一虎一兔朝彼此發動進攻的時候,猛虎一爪将躍起的兔子自半空中拍落,按在掌下。
老虎昂起頭一聲嘶吼,似是在嘲笑兔子,又似在震懾籠中之獸。而後它張着血盆大口,欲将兔子絞死碾碎在口中。
可就在老虎剛含住兔子時,原本看上去已經斷氣的兔子,紅瞳中精光一閃,竟從老虎口中逃脫。與此同時,老虎的獠牙碎裂落地。還沒等其反應過來,兔子躍至老虎頭頂,後腿“啪嗒”一聲,擡起又落下,老虎便硬生生倒地。
兔子眼睛猩紅,止不住的殺氣四溢,而後它竟啃食起老虎來。
方才發生的一切,不止是九罂,連籠中獸亦是肉眼可見的震驚。
九罂蹙眉:“樂遊,你在那兔子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樂遊笑笑:“隻不過讓它吃了顆由一個九瓣心花的修道者煉制的淬心丹罷了。”
九罂滿臉嫌棄:“你好惡心……”
在角落中,有個單獨的籠子,裡面關着一隻黑色狸奴與一匹白狼。隻不過這隻狸奴,卻并未服下淬心丹,成為白狼的食物,隻是時間的問題。
但這隻看似弱小的狸奴,面對兇神惡煞的白狼卻并未有絲毫害怕,眸中有擔憂之色,卻不是對自己的處境,而是對想要将自己吃掉的白狼。
白狼龇着牙,朝着狸奴猛撲過去,卻被狸奴輕易閃躲開來。此時,有人往籠子裡又扔進來幾隻小獸,口中罵罵咧咧:“這白狼怎麼回事,連隻狸奴都咬不死,不過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嘛,真是無能。”
語畢,那人離開,被刻意扔到白狼面前的小獸四散而逃,皆緊緊貼着籠壁無助地顫抖,即便被荊棘戳傷,也要遠離白狼。隻有一隻小猴子,似是崴了腳,站不起身,隻能眼睜睜看着白狼張口逼近。
可就在白狼要咬住小猴子時,最開始與它對峙的狸奴閃身而至,用身軀将白狼撞得連連倒退。
白狼竟踉跄着摔倒,狸奴趁機躍上它頭頂,環抱住它的嘴,白狼發出沉悶的嘶吼,目眦欲裂,下一瞬便掙脫着咬得狸奴的前爪鮮血直流。
聞到血腥味的白狼陷入一陣恍惚,狸奴眼神溫柔,擡起另一隻未被咬傷的爪子,輕撫白狼的頭。
白狼的眼神終于緩和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憂傷,最後它垂頭喪氣走到遠離衆小獸的角落,蜷縮成一團。狸奴亦在它身側坐下,似是在保護它,亦在保護同籠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