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像。”不辭點頭,若有所思,又道,“那宋小凡倒也像極了你二師兄初入仙門的時候。”
“哦是麼?”季言心記憶裡,二師兄精得很,可不是這般愣頭愣腦的模樣。
不辭道:“你二師兄同你有些相似,也是你們師父撿來的。隻不過他拜入師門時,已是個十五六七的少年。才去招搖山時非但根骨不佳,還不識字,便夜以繼日勤修苦練,被人嘲笑便一個人躲起來哭,哭完又廢寝忘食地修習,終苦盡甘來,修得仙師境界。”
“我竟不知這些……”
“可是他的名字在仙門裡被人津津樂道時,他的赤子之心随之長出了棱角。”
季言心沒有接着說什麼,一想到是二師兄與夜無炁沆瀣一氣,背離師門,她心下便一陣絞痛。如若将來師父重新修得肉身回來,知曉了一心培養出的徒兒那般行徑後,不知該有多痛心……
此時,昭帝并未上朝,因得今日是十五,便來了太廟。太廟裡供奉着他的妃嫔子女們,每月十五,他都會來此一個人待上幾個時辰,就連近身的元化都隻能在外候着。
可眼下,昭帝卻帶着蘇願婉進了太廟,給她帶來了不小震驚。
蘇願婉瞧着在滿室長明燈照耀下幾十個靈位,昭帝坐擁帝位至今,這個一心求長生的帝王,竟已目睹最親近的幾十人離自己而去,不知他每月來此是心中可還會感慨萬千?
靈位環布在室内,後面皆有一幅其主人的畫像。蘇願婉其中一女子吸引,該女子約莫二十出頭,隻身着素衣,卻是仙姿佚貌,朱唇玉面。眉目間還有幾分英氣,襯得整個人更是雍容華貴。
蘇願婉心中一驚:“這是……阿九?!”再看靈位上寫着“長甯公主東方九之神位”。
昭帝見她目光落在東方九的畫像上,便道:“這是朕最寵愛的孩子,亦是最像朕的。可惜……與朕的所有子女一樣,皆離朕而去。”
蘇願婉疑道:“可長甯公主畫像上看起來隻二十出頭。”其餘畫像上之人,大多是皓首蒼顔,想必是畫像上便是死前的模樣。
昭帝眸光閃動,似是看到了東方九最是驚才絕豔之時:“其實九兒天資過人,隻是似乎天妒英才死于非命……”
蘇願婉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第一次有了心疼這個“千古一帝”,縱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與修為,最後仍是孤身一人。不知這種孤寂,可是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代價。思及此,她又暗自發笑,她怎的可憐起他來了?他明明是天底下最不值得可憐之人。
一陣清香,從走進太廟時便萦繞不散。似是漫天大雪中松下流淌的溫泉,又似是沉寂夜色下迎着月光綻放的幽蘭。
蘇願婉便問:“這裡燃的是何種香?臣妾從未聞過如此好聞的香,真叫人想做一場好夢。”
“這是九兒最喜歡的幻夜雪髓,她死後,朕命宮人每日在太廟中焚此香。”
昭帝依次往每一盞長明燈裡舀一勺油進去,道:“其實太廟裡的燈皆是長明不滅,可朕每月來此還是會為其添上新的鲛人油,朕怕啊……怕萬一哪日哪盞燈真的滅了,他們便無法看清前路,無法投胎轉世了。”
蘇願婉:“想必故人在天有靈,知曉陛下心意,定會九轉功成早日與陛下重逢。”
昭帝語氣喜怒未測:“愛妃這是在咒朕麼?”
蘇願婉不落痕迹道:“陛下明知臣妾并非此意。”說着她湊到昭帝身邊,盯着看他手裡拿的鲛人油,問,“世上真有鲛人?”
昭帝卻道:“國師說有,便是有。”
“國師?夜無炁?”
“不然愛妃以為是誰?”
蘇願婉聞言,心下猛然一顫,隻覺背脊陣陣發涼。一時間,她竟忘了如何呼吸。
見她神思恍惚,昭帝卻笑了:“國師雖性情大變,但自開國至今,他确實給朕尋來了許多稀奇之物。”
“陛下說得是。”蘇願婉隻覺虛驚一場,欲上前幫昭帝,“陛下,讓臣妾來吧。”
昭帝卻話鋒一轉:“愛妃可知今日朕為何會帶你前來太廟?”
蘇願婉搖頭:“不知。”陪伴在帝王身側,時至今日,她從未清楚過,他對自己有幾分真心。
昭帝推開蘇願婉的手,不讓她替自己添鲛人油,道:“愛妃日後亦會在此長眠。”
蘇願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又被昭帝的話牽扯着劇烈波動起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道:“臣妾自當勤加修煉,早日突破境界,雖追不上陛下,可仍舊能多些時日伴在陛下身側。”
昭帝卻不接她的話,放下手中鲛人油,看向蘇願婉,臉上笑意盡散,問:“隻是不知,愛妃的靈位上的名字該寫蘇願婉呢?還是有蘇願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