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的聲音雖輕,可卻重重地扯動着心口處的傷,方才她怨恨的模樣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似的。
是了,若是沒有他,她早就殺了弦妁,報仇雪恨了。
可他呢?
祁烨不禁想起了之前那段沒有她的時日,他好像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這樣的日子,猶如漫無邊際的寒夜,空洞冰冷的讓他害怕。
如今她在自己身邊,無論如何對他都好,至少,他能感覺到自己是個活着的人。
可他又憑什麼,因為自己的恩怨,放走她的仇人?
他的一個承諾,又如何能夠用她這畢生的恨來償還?
她是該恨他的……
如今,她該對他更失望了吧?
祁烨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那些紅包,隻覺得這些紅色是如此刺目不堪。
……
……
姒意知道,她如今是無法輕易逃脫的。
哪怕她如今能獨自一人在檐廊下看煙花,可周圍那十幾雙眼睛,她又如何能輕易忽略?
漫天缤紛紅光亮如白晝,遠處傳來熱鬧的歡笑聲好似也暖了這冷風一般,姒意隻覺得此刻不像來時那般冷了。
許是這煙花和喧鬧聲實在太大,姒意竟都未曾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花姻盯着她的側臉,眼裡已有了晶瑩淚意。
她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賀禮遞向她,哽咽開口,“王妃……”
姒意扭頭看着她,目光冷如冰雪。
花姻低下頭,不敢再看她,卻是像從前那般喚了她一句“小姐”。
“這是我為您準備的,我知道您早已視我為仇敵……隻是,在我心中,您依舊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呵呵……”姒意笑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錦盒時,盡是諷刺。
花姻心裡難過,她正欲開口再解釋,可姒意卻拿走了她手上的東西。
她心裡又驚又喜,激動地近乎哽咽,“小姐……”
“去他媽的好人!”姒意重重說了句,掄圓了胳膊,将錦盒扔了出去!
好人?
當個屁的好人?!
當恨意深入骨髓之時,再不會有一個人會記得“好人”兩個字要如何寫。
姒意沒再理會花姻,隻是依舊目落遠方,寒風夾雜着火藥氣味蔓延不絕,可依舊遮不住這萬家燈火的熱鬧。
花姻盯着她的側臉看了許久,眸中早已霧意四起……
……
子時一過,外面不絕于耳的爆竹聲也漸漸沒了聲迹,姒意隻簡單洗漱了一下,已然困得不行,身子一沾床,便就勢躺了下來。
眼皮漸漸開始打架,腦子裡亂哄哄的,神識也也早已不知飛向何處,就連那隐約靠近的腳步聲似乎也跟着一同入夢了一般。
祁烨緩緩坐在床邊,眼前熟睡的女子呼吸均勻,清麗容顔恬靜美好,隻是眉心偶有蹙起,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他就這般靜靜地看了她半晌,心中已然湧起情緒萬千,五味雜陳,直到指間輕觸到她的眉心,他才回過神來似的,無聲地喚了她的名字。
“阿意……”
縱然眼中缱绻萬千,也終究挨不住那暗湧的愧意和恐懼。
再見之後,即便是她就這般在自己眼前,他的心也是懸着的,她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足以讓他的心弦緊緊崩起,一刻也不敢放松。
祁烨輕輕拉着她的手貼向自己的側臉,那手心的柔軟溫暖一如從前,祁烨長籲口氣,又俯身湊近了她些許,一如方才那般無聲開口,“這般任你左右,便是我的命了……”
……
……
馬車快到邺城時,姒意不由想起她出嫁那一日的情景來。
隻不過,那一日是雨雪霏霏,今日卻是雪霁初晴。
還有随她一起的祁凝絮。
祁烨既然抓住了她,祁凝絮想來也早被找到了。
此時的姒意已然一路都沒同祁烨說話了,想起祁凝絮,她還是沒忍住。
她剛一轉頭,便對上了他一雙滿含喜悅的灼灼眼眸,她倒不知怎麼開口了。
他方才就一直這般盯着她的後背看麼?
有病麼?!
姒意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阿意,可是有事要問我?”祁烨輕聲問。
“祁凝絮呢?你将她如何了?”
提起祁凝絮,祁烨臉上的笑意倒減了許多。
他倒是疏忽了,竟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膽子。
如此忤逆之人,本不該留着,隻是,有些人,“死”還不足以讓她記住利害教訓。
思及此,祁烨朝姒意笑笑,溫聲道:“她如今在自己的宮中,我沒将她如何。”
姒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祁凝絮和那小道姑的事,他定然也知道了,這麼大的事,以他這般陰狠的性子,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
姒意正想再問,馬車已停駐下來,門外傳來齊聲拜禮恭賀之聲,姒意扯開車簾看了眼,是祁歡帶着一衆大臣過來的。
祁歡長開了些少年的稚氣,目光瞥向這裡時,姒意便放下了車簾。
祁烨如今倒是連馬車都懶得下了,一衆車馬就這般氣勢恢宏地進了城門,一衆官員早已臣服為常,隻有祁歡死死盯着祁烨的馬車,氣得胸口脹痛。
他這個皇帝!當得像是個屁!
……
這一路行來,姒意隻覺得諷刺。
現實,永遠比想象中得要魔幻千百萬倍,原來那些狗血謀朝篡位的電視劇裡寫的劇情,委實是太過保守了。
“你幹脆自己當個皇帝算了,頂着這“攝政王”的名頭有什麼意思?”姒意白了眼他,冷冷地道。
她本也是随意吐槽,可祁烨卻聽進了心裡,認真看她,“怎麼,阿意想做皇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