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持續流逝，鏡像雙子塔聳立在CITY東部，周圍全是朦胧晦暗的雨霧，像古老神話裡寂靜生長的巨型林木，遠看隻是飄渺的影子，與外部幾乎隔絕。

戰士大廈中層的虛拟館依然是仿照現實的構造，訓練場裡擺放着龐大的城市虛拟裝置，恰好就是東大旗的坐标點。

裝置内部，熟悉的空蕩和虛無，隻是視線依舊被某種霧一般的物質阻礙，沒法看得更遠。沿着頭頂模拟太陽的燈光往裡走，一些線條分明的建築物體逐漸顯現。

所有設計都是基于最簡單的形狀，圓形，方形，三角，由此演化的球體、方體、錐體，自由組合。

過去習以為常的複雜建築簡化成過家家的玩具模型，再深入其中，觸及真實的質地，就會恍然發覺，這是一個微觀視角下的純色幾何體世界。

好一個虛拟空間裡的虛拟空間。

很快，一連串槍聲幹擾了空間内部的純淨——

黃昏接連擊碎空中逡巡的靶盤，從某個圓形天台上跳了下去，直接翻身進入底下的迷宮花園。

“季璐！我勸你别藏了！”黃昏有意提高音量，“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不如出來一起合作怎麼樣！”

花園内部錯綜複雜，虛拟植株幾近兩人高，花牆緊實密不透風，隻能聽見靶盤活動的噪聲，黃昏繼續往前試探。

另一側，季璐坐在花壇邊持續平複着呼吸，間隙按動幾下耳機，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她一路争分奪秒抵達鏡像雙子塔，按照周介給的東大旗坐标摸索至虛拟館，信号源就此切斷，遲遲沒能與隊友恢複聯系。

東大旗還沒有找到，黃昏始終緊追不舍，一路上披荊斬棘的體力消耗稍微過了火，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和敵人硬碰硬。

忽然，腕表上積分跳漲，原本持平競逐的雙方一下子拉開差距，是UG聯盟拿到了西大旗！

“夠煩人的……”季璐雖然入場前就有所預料，但失聯這麼久，隊友的情況一無所知，西大旗還是丢了，難免心生躁動。

眼前這座迷宮花園像極了美術建模的場景草圖，因為色調單一，結構筆觸潦草，反而讓人無處辨認。虛拟裝置本身并不大，又是未成形的基礎模型，跑動範圍十分局限，正如黃昏所說，他們已經找遍了其他建築體，若非東大旗刻意藏在盲區，隻可能在這裡。

季璐按住自己發酸的肩臂，狠狠掐了幾下，随即果斷起身闖進花園深處。

花園内岔路不多，黃昏竟沒想到季璐可以把蹤迹抹得這麼幹淨，一個不留神，人影全無。他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并沒有太過焦慮，耐着性子繼續喊道：“你藏起來是沒用的！裝置出口隻有一個！我們遲早會遇上的！”

“廢話真多。”陰魂不散的聲波一茬接一茬，季璐忍不住嘀咕起來。

陣營賽向來是非此即彼的戰鬥，不管是誘導還是威脅，都不是真心實意的。對于黃昏這種資深戰士，嘴裡的垃圾話隻會過腦子，絕不會沾一點心尖肉，說了半天無非是想幹擾她的思緒，觸她的黴頭。

就在這時，季璐眸前一暗，散着電光的大盾瞬間沖出迷宮拐角朝她襲來！

真是烏鴉嘴……

季璐下意識擡起槍口，卻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秒生生撤回指尖，隻怕這一槍轟過去，黃昏那狗鼻子又得聞着味來了。

季璐咬牙後撤，在植叢小道裡飛奔，大盾一路狂掃，将花壇邊緣撞得破破爛爛，兩側的花葉落得滿地狼藉，還被烤焦了一些。

“咣咣咣咣——”

大盾越追越猛，季璐一連左轉右拐，最後一個旋身撲向唯一的岔路，緊接着狠狠刹了一腳，整個人差點失去重心！

是死路！

季璐瞬間氣血上湧，喉嚨緊繃，剛想回頭止損，一轉眼，大盾已經近在咫尺了！

季璐幹脆背對花牆直面威脅，掏出了甩棍，死死盯着面前電光纏繞的巨型怪物，手裡逐漸加重力道。

大盾步步緊逼，下一秒卻莫名停在距離季璐五米遠的地方，渾身散着靶盤金屬摩擦的聲響，詭異的蒸汽吐了出來，仿佛機械怪物在呼吸似的。

這是系統升級之後出現的生物化拟态嗎？

季璐還沒來得及摸清用意，隻見大盾倏然間緊縮，電光集中朝後噴射，不到一秒就超速彈至跟前，巨大的沖擊力讓人猝不及防，季璐條件反射擡手格擋，卻感到猛烈的撞擊将她完全吞噬，連心髒都快嘔出來！

“呃！”

就在季璐以為自己快被撞碎的刹那，背後忽然落了空——

她竟然穿過所謂的花牆，整個人直接飛進另外一邊！

純色的迷宮花園裡，渺小的人影被撞飛幾十米，狠狠砸在地上，滾出幾圈，意識險些模糊。

周圍安靜了。

大盾似乎被攔在另一側。

季璐躺在地上久久動彈不得，直到所有痛感都消失殆盡。

“季教練！季教練！你快醒醒！”

“真搞不懂你，有什麼可拼命的，你小叔叔的退役錢還怕養不活你？”

“你瘋了？去給集團當外援？忘了當初他們是怎麼對你的了！”

“參賽可以，别頂着機構的名字，這麼大個賽事，全行業都在關注，不管是赢是輸，都不是我們小公司承受得起的……”

季璐勉強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除了腦子裡莫名其妙鑽出一些讨厭的人和事在吵鬧之外，人還是清醒的。

“别晃了，我命硬着呢。”

“嗬，用我叔的錢過日子，跟人老了被逼無奈挂一身尿袋屎袋隻為苟活，有什麼區别？”

“就喜歡他們看不慣我，又不得不礙于形勢拉攏我的樣子。”

“辭職呗，多簡單的事。”

胡思亂想不愧是人類天生的缺陷。

這個節骨眼再想下去就不禮貌了，季璐閉了閉眼，随即從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