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從徹夜的安眠裡蘇醒，盤桓多日的雲團始終沒有離去，白日暗沉，隐隐喻示着新一輪雨勢将近。

空中飄落幾滴水，打在巨型的戶外廣告牌上，滑過醒目的“公開賽”字樣，底下的贊助商排了整整兩列。

密集的商圈樓廈，繁忙的交通樞紐地段，人群來來往往，所有視線可及的電子顯示屏都已經被賽事播報擠滿。

等車的人們站在路邊用手機直播打發時間，面前駛過的公交車上，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圍在車載電視前有說有笑，為比賽結果争得不可開交，最後你追我趕、嘻嘻哈哈下車去了。

濱海路的鮮花店照常營業，老闆專門架起支架，一邊做生意一邊用平闆關注比賽進程。顧客經過都會跟着瞅上幾眼，偶爾遇到同好，還會熱烈讨論一番。

老闆娘打理着今早剛到貨的鮮花，扭頭嫌棄道：“是誰去年哭完就發誓再也不追比賽了，結果比誰都看得積極，這還沒到點呢！”

“你不懂，以前是看一場多一場，今天可是最後的退役賽，看完一場就沒得看了！”老闆為自己據理力争，下一秒趕緊對顧客嬉笑道，“天公不作美，光線太陰了，贈您一支黃玫瑰襯襯顔色啊！”

老闆娘隻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搖了搖頭：“人一輩子長着呢，哪有什麼最後不最後的。”

涼風掠過樹梢，枝葉上沉甸甸的積水嘩然落下，像某種遙遠的歡呼聲。

言崇飛緩緩睜開了眼，幾乎與鬧鈴聲同時。

他收拾好一切，在空蕩的客廳裡站了一會兒，邵輕志和包蕊已經早起出發，這個家确實隻剩下他了。

言崇飛整理好心情下樓，走到巷口，集團專車等候已久，他自如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早。”

“早。”華景昂神色平靜，伸手拍掉他外套上不知道從哪裡蹭來的水漬。

城郊居民區。

呂明遠急匆匆拎着裝備往外走，卻被母親攔在飯桌前。

包子饅頭面條米粥，母子倆的滿漢全席，見慣卻總是不能習慣，呂明遠歎了一口氣：“怎麼又做這麼多？”

鐘惠挂心道：“你今天要打比賽，不得多吃些嗎？”

呂明遠勉強克制住心裡的焦躁：“早跟你說了，集團今天會統一配餐，不要做這些無謂的事。”

鐘惠眸眼顫了顫，順下眉頭：“你們人太多了，怕你吃不好。”

呂明遠不吭聲，将就拿走一個饅頭：“我走了。”

“遠兒，”鐘惠再次叫住兒子，“不要忘記媽媽在醫院對你說過的話。”

呂明遠一時語塞，那些母子間剖白後的痛楚在心頭輕微刺了一下，他沒有再擡頭看她，很快消失在門外。

集團今晨派出好幾批專車，到每個戰士的住所接送，将他們安全送至伊力茨作戰館進行賽前休整，等待下午正式開賽。

市中心到高新區的重點路段，從昨天夜間就開始實行交通管制，越靠近作戰館越是安防嚴密，各大媒體來勢洶洶，直播設備車就包圍了半個場館。

主辦方提前搭起雨棚，觀衆開始排隊檢票入場，長龍隊伍七拐八繞，看不到盡頭。橫幅旗幟點綴在人海裡，不同陣營對壘鮮明。放眼望去，人頭攢動，幾乎堵死了館外兩條主幹道。

“……大家上午好，歡迎來到賽前直播間，我現在的位置是在伊力茨作戰館的後門附近，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三個多小時，可以看到無領導集團和UG聯盟的車輛都抵達了停車場，參賽團隊也已經進入館内為比賽作準備……”

“……我們特地請到了本場公開賽的解說員——大生老師來為大家提前預告一下公開賽的情況……”

【記者：大生老師啊，目前無領導集團對于參賽陣容依然是絕對保密狀态，是不是隻有等到戰士入場時才能夠揭曉神秘面紗呢？】

【大生：恐怕是的，UG聯盟很早就公開了全明星陣容，集團選擇反其道而行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請大家耐心等待，一定會有驚喜。】

【記者：大生老師作為場地日的主理人，對雙方都知根知底，可否向觀衆朋友們透露一點點所謂的“驚喜”呢？】

【大生：我隻能說，跟大家想的可能會不太一樣，拭目以待吧。】

“……關于這場公開賽的争論，可謂曠日持久，但毫無疑問，這是兩大行業巨擘之間的首次公開正面較量，為了深入了解這場比賽，我們讓直播間的各位專家老師，為我們講講這場公開賽到底有哪些值得關注的地方吧。”

【專家甲：在我們去分析公開賽之前，還是應該簡單回顧一下比賽源起，從公認的視角上看，這肯定是無領導集團主動挑釁的結果。結合集團近年的工作部署可知，他們顯然是想通過這場公開賽，向大衆展示“領戰計劃”的最新成果。】

【專家乙：主動挑釁這一點我也是同意的，但我覺得UG聯盟表現出來的參賽态度又不完全隻是防守，他們派出的幾位主力戰士都是近年來的行業翹楚，包括老乖這種從未公開露面的地下賽人氣選手，從這一點上，可見聯盟和集團一樣，也有向外界“秀肌肉”的意思。】

【專家丙：剛才甲老師有提到展示成果，這讓我想到無領導集團近年來的業務轉型，主打就是智能技術升級。大家應該記得，孟文彬博士前不久已經低調宣布将會參加今年夏天的“體系前沿論壇”，也就是說，我們很有可能迎來繼巨型城市虛拟裝置之後的又一碩果。我覺得這場公開賽說不定就是為論壇做鋪墊，順便讨個彩頭，大家不妨多多關注硬件技術上的亮點。】

【專家甲：其實今天除了公開賽，無領導集團和UG聯盟的高層談判會也會同期舉行，這才是決定兩大勢力今後走向的關鍵局。從無領導集團對UG聯盟發起收購攻擊開始，整個來勢洶洶，如果UG聯盟沒有守好這一戰，被集團吞并，那麼行業格局就會改寫，很多戰士的命運也會發生巨變。】

【主持人：是這個道理，尤其是那些聯盟戰士，我們好像完全想象不出被體系收編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專家甲：同樣的，如果無領導集團打不下來這一仗，吃不掉UG聯盟，那體系戰士這邊的發展之路肯定也會受到影響，雖然有一些保底的制度福利，但走下坡路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像華景昂這樣的老牌戰士都即将退役，新一代也暫時沒有出現可以複制輝煌的傳奇人物，公衆對于集團未來何去何從是沒有太大把握的。所以這一場比賽裡，個體的勝負固然重要，但我相信集體的輸赢才是更多人最關心的……】

高架橋上堵得水洩不通，尾燈一路飄紅，司機不耐煩地拉起手刹，後排的邵輕志打了個哈欠，歪過視線，隻見包蕊全神貫注盯着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