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第六榮耀醫院。

從大門到紅樓的路，總是前半程熙熙攘攘，後半程冷冷清清，今天也不例外。隻是臨近紅樓時，路線忽然發生偏折，拐進另一條更僻靜的小道，通向毗鄰的院區。

“咦？換地方了？”言崇飛的目光還流連在紅樓頂上，尹淵所在的方向。

自從得知尹淵可能進入前蘇醒階段，言崇飛和邵輕志有一段時間探視得比以往都要頻繁，心裡存着零星的希望，尹淵的狀态卻始終如一，沒有任何預期的波動。

最近邵輕志忙着搬家和工作的事，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都給了包蕊，言崇飛為了公開賽更是分身乏術，能趁空來一小會兒都成了奢侈，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偏偏又擦肩而過。

華景昂解釋道：“普通的門診去紅樓就可以了，如果要深入檢查或者進行針對性較強的治療和康養，一般就會來到這邊——因為榮耀醫院和集團有合作，所以每個分院都會開設這樣一個體系專區，優先為體系戰士及親屬提供保障，很多大型儀器也在這裡。”

華景昂清楚記得言崇飛和邵輕志出現在紅樓的那一天，相遇得猝不及防，雙方都揣緊秘密倉促遠離。到了現在，他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而言崇飛波折的回憶裡還有很多缺失的日與夜。

不管是養老院還是紅樓，平時瑣碎的閑談裡幾乎很難有機會完整提及，華景昂能做的也隻有耐心等待。

“要去紅樓看一眼嗎？”華景昂察覺到言崇飛淡淡的失落，特意補了一句。

言崇飛短暫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算了，今天是專程來陪你的，還是别讓我分心了。”

“确定？”

“确定。”

華景昂抿了抿嘴，一本正經冒出一句：“真是受寵若驚。”

言崇飛觑了他一眼：“少得意。”

兩人幼稚地撞了撞彼此。

隔壁院區的樓宇建造風格更貼近鏡像雙子塔，玻璃外殼拔地而起，内裡方正簡潔，流線分明，四處飄滿機械和消毒水的味道。

患者不算多，沒有趕路的急促和擁擠，可來往之中依然找不到一張輕松愉悅的面容。

顯然，這不是一次出遊。

言崇飛收斂起臉上插科打诨的笑容，眼看華景昂獨自進入治療室，他一個人守在外面，越來越不安。

其實，他不必太過擔心，華景昂最近的狀态比當初發燒卧床的時候好了太多，雖然過去的心結依然緊系，但那份懊悔和自我厭棄終歸還是纾解了一點，已經有足夠的力氣重新振作。

隻不過，訓練的勞累始終客觀存在，軀體化症狀也不是僅靠精神勝利法就可以有效控制的，現在是科學訓練時代，戰士本就應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可是……

即便想了那麼多大道理，言崇飛還是很難讓一顆懸浮的心穩穩着地，他有些懊惱地薅了薅頭發，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麼。

接着，一發不可收拾，言崇飛在磨人的等待中開始深刻反省，從邵輕志到曾奶奶，再到華景昂，好像沒有他不心懷歉疚的，自以為面面俱到，最後卻吃力不讨好。

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懂怎麼對一個人好？

“你可真行，一秒鐘喘氣的工夫，八百出戲都被你一個人演完了！你看看你這副卑微的樣子，都快卑成一張皮了，小心以後連醫院安檢門都過不了，把你當成腦子裡全是破銅爛鐵的畫皮老妖怪！”

言崇飛陡然一顫。

旁邊的診室，風風火火沖出來一名女子，紮着辮子高馬尾，發端向上翹起，像蠍子的尾刺，長外套裡似乎是某個機構的戰鬥制服，但具體辨認不清——言崇飛不敢随意端詳陌生人，顯得太不禮貌，何況人家的氣勢瞧上去，仿佛路過的狗被踹上一腳也不稀奇。

雖然言崇飛已經有被踹過的錯覺了。

不等女子再罵下去，診室裡又傳出老人家堅實有力的叫喊：“他什麼時候來看我！”

“誰知道他死哪兒去了，看你還不如開party！”女子嘴裡不依不饒，沒好氣地從包裡摸出手機，僅剩的電量一秒閃沒，竟然自動關機了。

“我服了——”女子視線一轉，言崇飛立馬成了某種金光閃閃的獵物。

“帥哥，你有移動充電器可以借用一下嗎？”

言崇飛摸了摸衣兜，隻有一個手機，醫院最近的充電樁在樓下大廳，還得走上一程，他琢磨着眼前形勢危急，說：“要不……你直接用我的手機吧？”

女子也沒客氣：“謝謝，真是不好意思啊——喂，死老頭，他電話号碼是多少？”

女子拿着手機往診室裡走，言崇飛好奇地歪過身子，還沒來得及湊上幾眼熱鬧，華景昂的治療室打開了門。

言崇飛一秒回神，迅速起身迎了上去，将華景昂從頭到腳慌慌張張打量一遭：“怎麼樣了？沒事吧？”

華景昂拿着一沓單據，對言崇飛突如其來的關愛感到有些茫然：“還沒開始。”

言崇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