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可能……你在想什麼！”呂明遠不免有些惱了。

鐘惠目不轉睛：“真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呂明遠咽了咽喉嚨，手上的力松了又緊：“是、是她自己惹到了無領導集團的太子爺，我不過就是在中間遞了個話，誰知道那人無法無天……”

鐘惠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最怕呂明遠牽連其中，可惜到底是事與願違：“跟你沒關系，你為什麼要去遞話？”

“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别問了！”呂明遠不願解釋，轉身作勢要走，鐘惠飛快握住他的手：“遠兒，你有什麼難處一定要告訴媽媽呀！千萬不能做害人的事！”

“我沒有害人！”呂明遠的聲音發着抖，“我還幫她搬了救兵！我沒想害她！”

“你說的是正在搶救的那個孩子嗎？他是你叫去的？”鐘惠徹底慌了神，“你怎麼這麼糊塗！萬一……萬一那孩子救不回來了怎麼辦？”

平地驚雷般，呂明遠感到某個地方撞出了“嗡”的一聲長鳴，震得他陣陣恍惚。

他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後果。

他以為隻要呂趙霜陽逃過一劫，自己多少可以功過相抵，竟忘了馮一維的命運也被他的一念之間深深影響了。

這一次，不是一個晉級名額，也不是一場矚目的公開賽，而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無論初衷是什麼，他都會是第一個被譴責的對象。

回過神，早已泥足深陷了。

呂明遠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你不要再說了……”

“遠兒！”

“我讓你别說了！能不能不要總在這種時候添亂！”呂明遠幾乎破罐破摔，“呂趙霜陽平時嚣張跋扈，可以随随便便當着别人的面打我罵我，你管過一次嗎？馮一維跟她沆瀣一氣，都是一樣的傲慢，誰也瞧不起，這次被人教訓長長記性怎麼了？你不是最喜歡說人要認命嗎？就算有個什麼，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扇過臉頰。

呂明遠側着臉，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動手的還是那個任他把天掀下來也隻會默默扛住，頂多溫聲教訓幾句的母親。

軟弱的人明明是不會生氣的，每當暴風雨肆虐，除了包容，除了退怯，一無是處，終日沉溺于自我奉獻的虛假感動裡。

這樣的人不但救不了自己，日子久了，還會成為别人的軟肋。

可是，為什麼？

眨眼間，兩股熱淚滑落頰邊，呂明遠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擁入了懷抱，母子倆緊緊相依，鐘惠已是泣不成聲：“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呂明遠視線全然模糊，連同記憶都成了水面泛濫的波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他并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也許還是對别人目光裡的風吹草動十分警覺，旁人随口指責的一句話就能記上三年五年，始終笃信努力和回報是百分百對等的。

可是他活在了一個到處都是不平等，卻不可以不優秀的世界裡。

呂明遠記起自己進入集團以來的點點滴滴，沒有哪一天是過得稱心如意的，他的勤奮追不上同齡人的天賦，他所有的争取也總是像個笑話，就連好不容易等到的公開賽，他拼命掙紮自救，為了保住參賽的資格，到頭來不得已妥協于權貴的交易，最後還是惹禍上身倒了大黴。

鐘惠一時悔恨不已：“對不起，遠兒，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本事，以為遇到呂家人就是天大的福氣，不敢再奢求什麼，沒想到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我就是想要一個機會，為什麼那麼難……”

“為什麼……”

鐘惠伸出手來捧住他潤濕的臉：“不要再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了，媽媽從來沒有想過你一定要多麼拔尖，更不會把你和呂家的孩子劃等号，我隻希望你可以健康快樂，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呂明遠搖着頭，越發覺得自己活得很失敗，才會被這種冠冕堂皇卻無濟于事的好話安慰。

何況他奔逐十餘年，早就不知道自己原本喜歡什麼了。

鐘惠看着他挫敗的模樣，再度潸然淚下。這一路遮風擋雨，原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二十多年，她能舍棄的都舍棄了，包括自尊心在内，殊不知孩子跟在身後，隻盼着一點一點全都撿回來。

她所疏忽的，最後都成了強加在孩子身上難逃的囚籠。

她緊抱的手終于松開了，在呂明遠的肩上溫和停留，然後鄭重地做出一個擱置已久的決定：“遠兒，我們還是離開呂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