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第二場發布會開始了。

智能投屏懸浮在半空，畫面清晰得就像現場直擊。隔着媒體區，台前幕後的人都屏足一口氣，直到易丞率先發聲。

電流雜音不斷跳出來撞擊耳膜，言崇飛在工位上睡不踏實，迷迷糊糊坐了起來，這才發現眼前有一瓶熟悉的冰咖啡。

隻一瞬，他感到心口有什麼情緒突突往外冒，堵得嗓子眼發幹。

不知道為什麼，言崇飛總覺得這次放假回來，他與華景昂之間的關系有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具體如何也說不上來，好像一條艱難跋涉的路走到了柳暗花明的地段，路上的風景豁然變得殷勤明媚了。

比如此時此刻，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背後正有一道坦率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在自己身上尋樂子。

言崇飛不知不覺繃緊肩背，愣愣地望着咖啡，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就在這時，易丞意外結束了他的發言：“……接下來的時間交給各位。”

言崇飛感到身後的目光有片刻轉移，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咖啡擰開，飛快嘗了一口，然後又心虛地放了回去。

華景昂的餘光敏銳捕捉到他莫名其妙的小動作，忍不住暗暗笑話他幼稚，但随即，他的注意力全都轉向了直播畫面。

他覺得有些奇怪。

與往日不同，易丞沒有使用自己擅長的迂回話術，在簡單做了個開場白之後就将面前的話筒推遠了些，平靜地向後靠在椅背，審視着眼前一排又一排明目張膽的鏡頭。

緊接着拍響話筒的是林莉，她就坐在易丞身畔，神情裡有一種緊迫的威嚴：“在各位提問之前，請允許我禮尚往來，回應一下剛剛在UG樂園裡喊話的紀昊森經理所提出來的質疑。”

說完這句話後，林莉明顯适應了直播的氛圍和節奏，漸漸遊刃有餘起來：“首先，無領導集團作為一個曆史底蘊深厚、行業責任重大的信仰共同體，絕對認同和平共處、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念，我們對于UG聯盟昨晚發生的不幸深表同情。無論分屬何種陣營，彼此之間都不會是少數狹隘者所認為的敵對關系，任何一名優秀戰士受到不應有的傷害，都将是整個行業的損失。我們永遠呼籲理性，拒絕一切冷熱暴力。”

“其次，針對貴司提出的剪影質疑，很遺憾，我們本想用這種設置懸念的方式帶給大家驚喜，卻忽略了形式以外的東西，讓大家感到了不安與抗拒，這是我們工作的不足。但招攬外援一事是本着集團新階段‘廣納人才、命運重啟’的宗旨，向廣大公衆鄭重公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對于貴司居心不明的揣測，集團堅決否認，順便反問一句，如果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為什麼集團上午就召開了發布會，貴司晚上才發聲澄清，中間這段時間是在做什麼呢？閉關訓練？還是，斷網了？”

林莉輕笑着從齒間抖出最後幾個字，場下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與此同時，UG聯盟總部城堡裡，卡爾聽見林莉的話，險些被剛喝進去的咖啡嗆住喉嚨，他沖電腦屏幕拼命指指點點：“這這這女人什麼意思！沒一句我愛聽的！”

紀昊森安靜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叉抵在唇下，幾秒過後忍不住無奈地笑了笑：“不愧是林莉啊，你看易丞今天這麼放松，就知道能夠代替他作出回應的這位林經理不是什麼善茬。”

卡爾氣得将咖啡杯重重砸回茶幾，吓醒了旁邊窩在沙發上打瞌睡的龍豐，隻見他冒着一頭起床氣吼道：“能不能輕點！”

“人家都和我們中門對狙了，你還有心思睡覺！”卡爾沒再慣着他，嗔怪起來就像某種高頻過度的鳥叫聲，龍豐顧不上吊着繃帶的肩臂，趕緊擡手捂住了耳朵。

對面還坐着黃昏和柏來，兩人各自霸占沙發的兩端，中間仿佛隔着無形的天塹。方夏缺席，陪着問明月在醫院養傷。其他首席戰士分散站在沙發背後，均是面色凝重，沒有任何插科打诨的閑心。

發布會公開的每一句言辭都是一種危險的信号，無領導集團顯然是來者不善。

林莉接着說：“當然，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貴司是因為工作繁忙，連午飯和晚飯時間都無暇分心上網，這才耽誤了時機。事已至此，我認為沒有再争論下去的必要，畢竟貴司也強調了和平共處的原則，集團尊重任何的選擇，既然雙方都已經給出了解釋，是非論斷隻能交由身處局外的各位。”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回應，大家現在可以開始提問了——”

卡十組辦公室裡的呼吸聲似乎從此刻才得以複蘇，馮一維晃了晃跷起的二郎腿，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看來果然是龍豐他們受不了輿論壓力，偷偷出爾反爾了，就這抗壓能力，還想來體系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言崇飛對此不以為然，一想到之前在網上刷到過的關于華景昂的争議，他隻要稍稍代入進去就足以感到滅頂的窒息，這可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玩笑：“有的人連輿論都沒摸着呢，大話倒是張口就來。”

馮一維一直待在新人營接受封閉訓練，确實沒有公開露面的機會，聞言不免有些心虛：“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喏，師哥就在你背後，行走的抗壓金剛石，夠有說服力了吧？”

言崇飛當即興奮起來：“哎，我可聽到了，你罵誰是豬呢？”

馮一維對自己的話後知後覺：“……”

言崇飛趁機轉身打小報告，卻發現華景昂的神思有些飄忽，整個人出神地盯着光屏，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