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呂家仍是燈火通明，夜色籠罩之下就像一團讓人不安的火焰。
呂懷堅端正地坐在客廳裡，神情肅穆，滿含威嚴的眉頭擰出了細小的溝壑，趙太太安然坐在旁側，而呂明遠的母親鐘惠站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正焦慮得來回踱步。
“回來了？”鐘惠聽見聲響，迅速開門迎接，呂明遠沒心情多看一眼，隻是警惕地盯向裡側。
霜陽表現得最無所謂，換鞋後直接将提包往沙發上一扔：“嗬，這麼大把年紀還熬夜，真嫌自己命長。”
“好好說話。”哥哥嘉述聽不下去，朝她使了個嚴厲的眼色。
呂趙霜陽習慣了當家裡的刺頭，從來都是軟硬不吃，根本沒理會哥哥的話，徑直走向父親：“說吧，半夜搞這麼大陣仗是要幹什麼？”
呂明遠和母親仍然站在玄關前，對眼前的一切相當防備。
“你說的去大公司實習一段時間就是指的無領導集團？”呂懷堅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發問。
霜陽飛快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呂懷堅目光裡的愠色當即重了幾分：“我早說過不要和無領導集團打交道，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什麼理由？”
“沒有理由。”
父女倆忽然提聲對峙了兩句。
呂趙霜陽登時來氣：“給不出理由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去集團的事，我媽知道，我哥知道，就你現在才知道，到底是誰有問題啊？”
呂氏父女的關系向來不睦，基本沒有正常交流的時候，不是争吵就是無休止的冷戰。呂懷堅自然不會拉下臉去緩和關系，對女兒也漸漸疏于關心，可霜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此直白冒犯，恰又觸了他的逆鱗。
呂懷堅默默掃動目光，瞥過氣定神閑的趙太太和呂趙嘉述，沒心思再和她胡鬧下去：“明天就離職，我也會親自和集團的人打聲招呼……”
“你敢！”霜陽立馬慌了，她知道呂懷堅肯定會說到做到，因為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霜陽下意識将目光轉向母親，靜觀其變的趙太太終于開口說話，卻并非霜陽想要的：“妹妹，這次就聽話吧。”
“媽！怎麼連你也……”霜陽沒想到自己突然就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她心有不甘，立馬擡手指向邊緣的呂明遠，“那他呢？他還在集團正兒八經當戰士呢！不會隻針對我一個人吧？”
呂明遠對自己被牽連進去早有預感，身旁母親挽着他的手不免恐懼地加重了力道。
呂懷堅原本也是今晚才得知此事，來不及了解更多，但他不想遷怒于鐘家母子，剛剛便故意忽略了呂明遠，誰知道終究還是逃不過要面對。
“遠兒，二小姐說的是真的嗎？”鐘惠對集團和作戰行業并不熟悉，以前隻知道兒子找到了一份心儀的工作，從來沒有追問過細節，可呂懷堅既然如此動怒，肯定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道理，她怕兒子真的犯錯。
呂明遠攥緊拳頭，在心口沉澱了幾口氣，而後緩緩走上前來，坦白道：“是，我三個月前報名了無領導集團的‘領戰計劃’，現在已經完成第一階段的訓練了。”
鐘惠一下子不知所措，連忙無助地望向呂懷堅：“這……”
呂趙嘉述見狀輕輕插了一嘴：“其實現在作戰行業屬于熱門的朝陽産業，無領導集團麾下的體系戰士也是公認的精英職業，不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事。”
鐘惠仍舊擔憂地看了兒子幾眼，呂明遠也沒有反駁什麼。
呂懷堅在一陣沉默後終是長長歎了口氣，語氣蓦然變得柔和，對呂明遠輕聲問道：“你真的願意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呂明遠闆着臉：“我想出人頭地……”
至少，以後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
呂明遠知道以自己和母親的身份，根本沒資格在呂家說這樣的話，所以他隐去了後半句。
“不隻是為了我自己。”
呂明遠說得堅決，餘光裡淨是母親的滿面愁容。
呂懷堅目光深沉，天花闆的吊燈映在他枯竭已久的眸眼之中，難得有了些許亮色：“我明白了……”
霜陽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态度變化感到不解，而呂明遠接着說：“但是我也沒法再待下去了。”
呂懷堅眉頭一皺：“嗯？”
“集團有末位淘汰的機制，我不是科班出身，沒有紮實的專業基礎，也不會和别人打交道、套關系，”呂明遠想起種種不愉快的事，臉色越發難看，“前幾天有個階段測驗，我也沒表現好，所以馬上就會被淘汰了，離職隻是時間問題。”
“遠兒……”鐘惠聽見兒子毫不留情地自我貶低，痛心不已。
“感謝您前兩年資助我去攀登基地，給您添麻煩了，對不起。”呂明遠對呂懷堅微微鞠了個躬，轉身就走，鐘惠為難之下還是追出門去了。
“你還給過他錢去攀登基地訓練？你就是這麼偏心的嗎！”霜陽意外得知此事，心裡深埋的火氣“噌”地上了頭，她都快分不清誰是親生的了。
“你再這麼沒大沒小，就别想繼續在集團待着！”呂懷堅臉色一變，又朝她呵斥起來。
哪怕是一丁點聲響在靜谧的夜裡都會顯得驚心動魄，何況是面紅耳赤的吵鬧。
霜陽知道他妥協了，可她沒想到這位頑固不化的大家長竟會這麼輕易就妥協。
她忽然感到喉嚨裡哽得厲害，身旁的哥哥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她的肩，有勸慰之意，霜陽終于放棄這種無謂的溝通，迅速跑向樓梯，呂懷堅卻無端補了一句：“下次再去無限城玩，讓你哥提前給那邊說一聲。”
霜陽上樓的腳步有所遲鈍。
怎麼？打一巴掌又給顆糖吃？
她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可她一點也不想回頭示弱。果不其然，任何好意都是有目的的，隻聽呂懷堅接着說：“省得給媒體鬧了把柄，還得找人善後。”
果然想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