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拟裝置出入口通道已然大開，工作人員陸續進場處理後續事宜，宣告一切正式終結。衆領隊紛紛回歸各自的訓練小組，顯得格外來者不善。

馮一維哽了哽喉嚨：“這麼快……就出結果了？”

卡十組瞬間封死了所有交談，忐忑不安地望向霜陽和她手裡白慘慘的平闆設備。

霜陽對着木讷的衆人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将平闆藏在背後：“想什麼呢！領導還要開會商量，沒那麼快！”

緊繃的心弦驟然松開，戰士們虛驚一場，魂兒都快吓沒了。

“所以接下來有個好消息——”霜陽故意頓了頓，燦爛的笑容卻絲毫掩飾不住，“集團決定給新人營放假三天！”

霜陽豎起三根手指，相當隆重地宣布了這個消息，不知道的還以為放的是三個月。

卡十組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像是“狼來了”那些反複被騙的人，對這種劣質的“好消息”充滿了嫌棄。

馮一維一臉失望：“每次都說放假，可明天誰敢不來上班？”

“是啊，除了春節的時候可以理直氣壯地回家休息，平時基本沒人休假，更别提有些大佬連過年都還在訓練呢……”馬知書跟着小聲碎碎念。

言崇飛知道這幫人不要命，但沒想到會這麼不要命，他偷偷瞥了華景昂一眼：“說的不會就是你吧？”

華景昂望向他，沒有吭聲，似乎還很在意方才别扭的對話，馬知書并沒有内涵華景昂的意思，急急忙忙出聲解釋：“我、我說的是新人營的戰士！”

“很顯然嘛，精英戰士大多都是已經混出頭的，沒必要像新人一樣肝天肝地，不累麼！”馮一維不屑道。

霜陽見他們沒當回事，逐漸有些急躁：“這次不是自願！是強制放假！明天新人營連門都不會開的！”

這麼一說，果然奏效多了。

周圍的小組似乎也得知了放假的事，欣喜的神情在霧白色的裝置空間裡接連綻放，再加上測驗結果也将在假後歸來才公布，那份劫後餘生的解脫感終于得以釋放，趁着這一口新鮮的呼吸，短暫逃離現實。

“那、那太好了！總算可以休息了！”安星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這三個月以來僅是為了調整心态就耗費了大量心神，打完一場之後更是疲憊不堪，險些要失去振作的氣力，好在及時雨降臨，他覺得一切還不算太糟。

馮一維跟着滿意地“哼”了一聲，轉頭問：“師哥應該也很久沒休息了吧？”

華景昂延遲回過神來，視線卻還停留在言崇飛的方向：“嗯……”

他已經不太記得上次休息是什麼時候，也許就在幾天前，也許早就成了以年為統計單位的舊事。

對華景昂來說，休息的概念與旁人略有不同，比起放假、睡覺之類的常規活動，他更多想起的是一些日常的瑣碎畫面，比如獨自在長廊上沐浴陽光、坐在車裡欣賞城市迷離的街景，又比如，昏暗走廊的酒醉放肆、海灘邊吹風吃燒烤。

想至此處，華景昂悄悄摩挲着掌心，覺得有些不真實。

一片嘈雜之中，言崇飛再度擡頭望向成績欄，空白感仍然徘徊在腦海裡久久未散。

這個結果……他可以留下來了？

他明明早就做好了所有離别的準備，現在卻落得個措手不及、自作多情的下場。偏偏最終結果也不肯給個痛快，非得緩期宣判。

有一瞬間，言崇飛覺得自己像卡在時間縫隙裡的人，眼睜睜看着時間流逝，而他隻能止步不前。

“差點忘了……我必須要先誇一句！”霜陽忽然心花怒放沖上前來，吓得言崇飛惶恐地退了半步。

“言隊！今天這一戰實在是打得太漂亮了！你都沒看見，十三絞出來的時候，監控室那些人簡直是目瞪口呆！真想錄下來讓他們看看自己那副瞧不起人又被打臉的德行！”霜陽捏緊拳頭，隻覺得言辭匮乏，根本沒法将當時激動人心的場面準确形容出來。

“十三絞？！”安星不由得驚呼起來，震驚于自己究竟錯過了多少精彩的戲碼。

其他人相比之下要平靜多了，畢竟親眼見證曆史記錄的刷新，再有什麼翻天的舉動也都是意料之中。

言崇飛從小到大很少受到表揚，被當面吹得天花亂墜更是聞所未聞。他其實隻打了個雛形，算不上是完整的花招，但眼下的情形要是多餘解釋，就會顯得太裝了。

言崇飛不知道應該厚臉皮接受，還是應該謙虛推讓一番，最後隻好轉移注意力，指向華景昂：“呃……還得是咱華隊指點得好啊！”

言崇飛幹笑兩聲成功敷衍過去，沒注意到華景昂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上。霜陽也順帶看向馮一維：“你的枳首蛇軌迹也是華隊指點的吧？”

馮一維頓時挺直腰闆：“别問，問就是我們戰大學子的專業素養。”

“瞧你一臉得意的樣子！”霜陽笑着嫌棄，“不過這次确實表現不錯，聽說85分以上都比較安全，你就自個兒樂吧！”

“真的？”馮一維驕傲歸驕傲，原本也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放心，但聽霜陽這麼一說，他忽然就收斂了所有外放的姿态，站得局促起來，眼神裡的期盼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都說了是‘聽、說’，不要高興得太早！”霜陽原本隻是随口一誇，沒想到會引來馮一維如此熱切的注視，便趕緊修正了措辭。

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确實是說錯話了，尤其是在七個人裡隻有兩個人的成績高于85分的情況下。

安星和呂明遠沒再吭聲，馬知書的臉色也已經沉到底點，好像再多提一句，他就會當場走人。裝置的運作就此停歇，身邊陸續有人離去，散場的時刻到了。

“呃，我們還是先回辦公室再說吧……”霜陽努力挽救局面，卡十組衆人也沒多說什麼，各自邁開或輕或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個一無所有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許多與言崇飛擦肩而過的人都不忘恭喜他一句，盡管誰也不太認識，言崇飛還是逐一熱情回應，仿佛一瞬間四海之内皆兄弟。

他的步調因此放得很慢，不知不覺落在最後，好不容易結束所有的招呼，剛要松口氣，耳畔忽然響起一句熟悉的“抱歉”——

言崇飛頓住腳步，感到心裡莫名刺了一下。

“你……”言崇飛轉過頭，說話的人果然是華景昂。

在這場階段測驗之中，幾名自帶光環的戰士代表已經逐漸隐沒于集體，所有人自顧自消化着悲喜，确實沒有心思再去關注他們這幫利害不沾的局外人，哪怕是華景昂也不例外。

所以當呂趙霜陽突然現身，華景昂又持續保持沉默，才讓言崇飛一度忘記了自己本該在糾結他的事。

“抱歉，之前不該随意評價你的選擇，其實你能選我，我心裡是高興的。”華景昂又提起了之前的争執——甚至根本算不上争執，隻是極其輕微地鬧了一下情緒，就像平時的拌嘴，完全不必在乎。

言崇飛突然說不出話了。

他其實也摸不清華景昂的心思，隻是每當這家夥毫不掩飾地道出心裡話時，總是過于直接，讓他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