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輕志明白言崇飛的心思,但這并不是他的本意:“我就是想……”
“你想什麼想!”言崇飛克制住怒火,還需裝作打趣的模樣,“真怕少了我們這些份子錢啊!之前對我叨叨就算了,現在怎麼都把宣傳工作做到養老院來了?你不去搞銷售真是可惜了!”
言辭的威懾之意漸甚,邵輕志隻好無奈妥協:“是是是,誰讓我是個摳門的人呢……”
曾老太将信将疑松了口氣:“邵子你真是,這玩笑差點開大了,我還以為大曾跟他那沒良心的爸媽一樣,也不想認我這個老婆子了呢……”
言崇飛勉強笑了兩聲:“怎麼可能,大曾他最惦記奶奶你了!”
曾老太總算釋然:“是嗎?還算他有點良心!”
邵輕志不再吭聲。
“你們也别幹站着了,”曾老太沒有多想,趕緊朝兩人招呼,“快進屋坐下準備吃飯,有什麼話下午再聊,正好天氣不錯,可以去外面走走……”
“對不起啊奶奶,我們倆今天還有别的事,可能吃完飯就得走了,下回有空再來看您。”言崇飛忽然這麼說,換作邵輕志詫異地望向他。
曾老太神情難掩失落,卻也表示理解:“行吧……聽說你倆上班都上得昏天黑地的,好不容易休息一回,是得抓緊時間處理一下自己的事,到底是年輕人嘛。”
“就知道海東區第一風華絕代美少女最好說話了!”言崇飛故意裝嫩,漿糊似的黏了上去,祖孫兩人熱絡相依。
“那你中午可得把我給你準備的長壽面吃幹淨啊!”
“沒問題!我連碗都吃了!”
“貧得你……”
邵輕志瞬間被排擠在外,成了這裡最格格不入的人。
他默默跟在後面,注視言崇飛和奶奶的一舉一動,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心下怅然。
眼下還是寒冬,屋内暖氣充盈,身處其中倒有一種與世無争的安甯,隻是酒足飯飽後再推門而出,驟降的溫度當即又似潑了盆冷水,讓人不得不從美夢中清醒。
臨走時,小蝴蝶神神秘秘拖住言崇飛,在耳畔悄聲道:“蟲兒飛叔叔,祝你生日快樂,我最喜歡你了。”
言崇飛蹲在她身旁,聽得雲裡霧裡,沒料到小蝴蝶會突然對他敞開心扉。
“怎麼了這是?”言崇飛伸出指尖蹭了蹭她圓嘟嘟的臉蛋。
小蝴蝶習慣性咬着殘缺的上唇,水汪汪的眼眸滿載誠摯:“你和哨子叔叔要走了,以後沒有機會再說了……”
言崇飛眉間佯裝的喜色很快一掃而空,逐漸淡出一點哀色。
他仍然保持着笑意:“說什麼呢,叔叔不會走的!叔叔還沒看見小蝴蝶找到新的爸爸媽媽,然後快快樂樂去上學呢!不走!”
邵輕志就站在咫尺之距,聽見這番話,不由得臉色一沉。
小蝴蝶得知“喜訊”,委屈巴巴的小臉倏然重新綻出笑顔,很快恢複如初,像往常那樣同他們正常道别。
言崇飛旋即和邵輕志一起辭别養老院,一前一後無聲地朝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相似的街景縱橫交錯,仿佛成了迷宮,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出路,任由寒風凍僵了臉。
“言哥……”邵輕志終于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他們二人根本沒有别的事要處理。
言崇飛停下了這場默劇般可笑的行走追逐,回頭質問:“你今天發什麼瘋?”
“我沒有發瘋,所有話都是我深思熟慮過的。”邵輕志端正了态度,不帶半分玩笑意味。
“原來你這幾個月推三阻四不肯來,就是在醞釀這個啊?”言崇飛覺得更惱了,“你要是真的深思熟慮,還會一句話就讓奶奶開始胡思亂想?你以為這個年紀的人可以随便受刺激?萬一有個什麼,你負得起責任嗎!”
邵輕志難免跟着心緒波動:“就算負不起不也隻有我倆能負了嗎!”
眼前正是某個不知名的路口,公路卻足以分出十二車道,寬如鴻溝,飛馳的車輛往來頻繁,而洋房建築全都停留在身後的區域,前進方向空無一物,格外荒蕪。
言崇飛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反應:“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你他媽這些年其實一直都不情不願?邵輕志!你這樣對得起大曾……”
“大曾已經死了!”邵輕志一聲暴喝。
言崇飛驟然哽住喉嚨,雙眸依舊瞪得死死的,肩臂逐漸忍得顫抖,好幾次欲言又止。
邵輕志知道自己言辭過激,稍微緩和了幾分:“言哥!這都是第十個年頭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下去吧!大曾的事……奶奶她遲早都會知道的!而且我不是不情願照顧,就是太想照顧了,才舍不得離開海市把奶奶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這裡啊!”
“誰孤孤單單了,我不是人嗎?”言崇飛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硬擠出來的。
“言哥!我知道你重情重義!但你覺得大曾願意看到你因為他的事,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未來生活考量嗎!”
言崇飛同他解釋不清,莫名煩躁:“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别人身上!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考量?你又憑什麼覺得留在海市照顧奶奶和好好過日子就一定沖突?我知道辦法總比問題多,可辦法的最終選擇總要尊重一下個人意願吧!你覺得對奶奶來說,是大曾重要,還是被人照顧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大曾他……”
“難道你要直接坦白死訊,還是死于非命的那種,然後抛出一個願不願意跟你走的選擇就完事?你不覺得很像一種威脅?”言崇飛音量漸弱,卻也因此稍稍冷靜了些,“不是坦白一切就能解決問題的,更何況我們的事還沒法坦白……”
邵輕志氣得頭疼,扶住眉心有所退讓:“那你說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言崇飛焦躁不已,“所以在這之前能不能先閉嘴!”
邵輕志沉默之際,手機來電鈴響,言崇光不耐煩地接起:“誰啊!”
隻聽對面弱弱傳來一句:“您、您好,您在XX店裡定制的生日蛋糕是否可以開始配送了?”
言崇飛斜睨了邵輕志一眼,這才迅速調整語氣:“哦,不好意思,可以開始送了,不過能改個地址嗎?對,不送到海東養老院了,改到三公裡之外的第六榮耀醫院住院部,謝謝啊。”
挂掉電話,言崇飛已然平靜許多:“我謝謝你,在我生日這天反複提醒我,我兄弟曾星海已經死了。”
邵輕志頓時心生愧疚:“對不起言哥……”
“待會兒你要是在阿淵面前繼續胡言亂語,就别怪我翻臉不認人了。”言崇飛說得切齒,随即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