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冷笑話嗎？

言崇飛難得見華景昂在工作時間内胡說八道，大膽猜測是他骨子裡善于變換面孔的流水線今天出了點岔子，一時沒轉過來。

衆人都被華景昂這一句意義不明的回答弄得有些發懵。

在他們既往的認知裡，華景昂說話的語氣一向有幾個固定的模式，以平靜和冷漠居多，不怎麼有大幅度的表情變化，所以很難辨别他究竟是正經的還是不正經的，因為怎麼看都是一個調性。

一旦摸不清他的意圖，就會生出一種詭異的冷場效果，正如此時此刻。

言崇飛作為曾經遭遇過冷笑話突襲的“受害者”，此刻莫名有種“同謀”的自覺感，對眼前這些不明就裡的無辜群衆感到有些同情，主動救場道：“你知道什麼叫‘凡爾賽’嗎？”

華景昂轉頭看他，眸子裡倒有幾分貨真價實的茫然，言崇飛不好明面上拆穿，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補了一句：“就算是亂打，那也應該有什麼條件吧？”

“自然是有的，”華景昂終于調換到人話頻道，“簡單來說，隻要同時滿足三個條件即可，一是所在區域的目标密度需要接近極大值，二是你身邊恰好有工具可以維持運動狀态，三是開槍速度要快、範圍要廣。”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新鮮特别的嗎？

華景昂編不出來。

與其将“十三絞”吹噓成一種神技，倒不如視作一種戰鬥精神，重圍之下，義無反顧。

自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價值就已經圓滿實現了，今後也隻會對當事人留有紀念意義，其餘的任何修飾在本質上都是一種噱頭的炒作，不過是借花獻佛，用來長他人志氣罷了。

華景昂說完又将目光挪向了言崇飛，想要确認自己努力“去凡爾賽化”的解釋是否生效，言崇飛平白無故成了檢閱的人，非親非故的别扭勁兒都借着眼神透了出去。

看我幹什麼？又不是我在提問……

兩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頻繁碰撞視線，在外人看來像一種奇怪的眉來眼去。

安星沒有得到理想的答案，稍顯失落。看來長路漫漫，隻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耍不了什麼小聰明。

随後，華景昂又與其他人簡單交流了幾句，衆人便四散開來，繼續進行各自下一階段的訓練。

久而久之，日子如同燒沸的鐵水，淌進“訓練-吃飯-睡覺”三點一線式的模具裡，凝固成了生活現有的樣子。

盡管同在一條船上，但衆人的實力基礎和目标方向大相徑庭，表現出的日常狀态也截然不同，有卯足勁兒撐槳的，也有摸魚吹風的，這支散漫的隊伍之所以沒有半路翻船，還要多謝“領戰計劃”，讓他們不得不聚在一起共同撐過明年一月的階段測驗。

馮一維是新人營的老前輩，早過了職業生涯的巅峰時期——雖然他從業五年以來一直都待在卡十組裡，至今連四樓及以上樓層的具體構造都不太清楚，但在窪地紮根的新苗好歹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梢頭還是能曬到坡上一點陽光的，也算小有成就。

如今，放眼整個新人營，比他年紀大的戰士屈指可數，眼看離退休已經不滿三年，馮一維的生活理念隻剩下混吃等死一條，反正技巧和經驗已經穩定在一個娴熟的層次，隻要保證退休前不被淘汰就行。

因此，華景昂很少同他探讨專業方面的問題，甚至根本連正經的交談也很少，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還十句有九句都離不開他們偉大的母校。

相比之下，卡十組裡勤奮刻苦的三位好學生——馬知書、安星和呂明遠，就顯得較勁多了。

馬知書畢竟是從一流作戰院校畢業的尖子生，一心向往精英基地，家裡又是典型“知書達理”的書香門第，工作态度相當端正，從不敷衍了事。

他平時雖然跟張良朋和馮一維走得近，但萬幸沒被同化得痞裡痞氣，近日由于領戰計劃帶來的壓力，還漸漸有進化成獨行俠的勢頭，去食堂吃飯總是孤身一人，就怕将時間浪費在和别人聊天上面。

言崇飛對這位小馬同志的看法，就像他過去在高級西餐廳打工時接待客人一樣，彼此能愉快相處，但心知肚明隔了一條天然的鴻溝，隻能做同事，當不了交心的朋友。

至于另外兩個新人崽子，還沒培養起足夠的獨立性，采取的便是“不懂就問”的策略，平時一有機會就逮住華景昂問長問短，姿态放得極低，總是唯唯諾諾的。

尤其是呂明遠那小子，不知道是對自己要求太高，抑或是膽子太小，總之言行舉止太過謹慎，凡事喜歡露一半藏一半，跟言崇飛坦率的性子簡直“不共戴天”，也就華景昂這種心思磨得比面粉還細的人可以耐心應付。

然而像安星這樣的小年輕，坦率倒是坦率，有時候又顯得太過憨直，動不動還會說一些能讓方圓十裡氣壓驟降的喪氣話，諸如“我好菜啊”、“我怎麼這麼垃圾”之類的，言崇飛聽得多了就聽出了應付的技巧——如果跟着附和他，唉聲歎氣就會沒完沒了，但若直接來一句“确實，就是菜，就是垃圾”，反倒能一秒噤聲。

幸好卡十組的新人數量稀少，大家熱衷于抱團取暖，言崇飛同兩個小孩總是比同其他人要多一層同舟共濟的關系，性格和年齡的差異不算什麼大事，一樣能融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