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位無辜的老光棍已經困得眯上了半隻眼睛,于天意越發看不明白,聊了半天有的沒的,正題都跑偏到外太空了!
“不對啊,昂哥你今晚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華景昂試圖保持清醒:“找人。”
“誰?”
“半夜,走廊。”
華景昂迷迷糊糊給出兩個關鍵詞,于天意倏然間反應過來,下巴都快驚掉了,沖他連環獅吼道:“你要找那個帥哥?不是吧!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您的反射弧是剛從銀河系繞了一圈回來嗎!現在上哪兒去找人家!”
華景昂振振有詞:“就是因為過去了一個多月,發現還惦記,就來尋人了,有什麼問題嗎?”
于天意不該指望自己能跟上他的腦回路,就算被迫跟上了,也比走迷宮還折磨人,根本繞不明白:“不是,你找人家幹什麼呀?”
華景昂似乎對此後知後覺,凝重的思緒纏作一團,在記憶的深海裡沉沉下堕,他陷入遲疑:“不知道……”
于天意一時語塞,将“殉職”的易拉罐丢進垃圾桶,拿起新的那罐,湊近了些:“昂哥,不是我說你,咱們也都認識十來年了,除了剛結交那陣,沒見你幹過什麼糊塗事,怎麼這段時間越來越不對了呢?”
華景昂雙手撐住額頭,聲音小得幾不可聞,呓語般輕笑道:“什麼是不對的……什麼又是對的……”
于天意見他埋着頭似乎很消沉,以為是話說得重了,立馬愧疚彌補:“那啥,昂哥你知道我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要是說錯了,你别往心裡去。”
華景昂終于有了些微反應,側過半張臉,陰影之下藏着一個略帶自嘲的笑。他要是真的會往心裡去,也就不會有這位廚子朋友了。
于天意算是華景昂的半個同學,兩人是在高中的作戰夏令營認識的。盡管并非同校,家鄉也各在南北,但那時候的于天意還是個正兒八經的作戰特長生,和華景昂在夏令營不打不相識,又因為一些隻能丢進陰水溝裡的糟心事成了好朋友。
可惜,陰晴不定的老天爺稍微打個盹,在噩夢裡掀了掀手,底下的芸芸衆生就有一波倒黴的人從此改了命運。
于天意就是其中之一,最後沒當成戰士,反倒變成了一個跟柴米油鹽打交道的廚子。廚子最大的特點就是熱情耿直,基本不對朋友說敷衍話,平時的插科打诨都是以真誠為底色的,對自己的性向也大大方方,所以華景昂相當看重這份友誼,若是沒了廚子,他身邊就再也沒什麼會對他說真話的朋友了。
甚至,根本沒什麼朋友。
“借你地盤睡會兒。”華景昂隻回了這麼一句,竟就一點不見外地倒在床上,轉眼沒了意識。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于天意險些将啤酒嗆進肺裡:“哎哎哎,天兒還沒聊完呢!”
華景昂已然睡得很沉,将近一米九的高個子蜷縮在逼仄的床上,手腳都拘着,睫羽偶爾輕顫幾下,似乎夢裡不太/安甯。
于天意望着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酒也喝不下了,隻好自覺走人,不再攪擾。
剛出門,調酒師正巧拿一瓶紅酒出現在樓梯口,兩人的視線别扭相撞,于天意故意漏開身後一條門縫,向調酒師展示“被害”的證據:“喏,土匪劫窩了,借個酒房過夜呗。”
調酒師負氣不理,路過時卻搶走了于天意手裡的啤酒,于天意回頭望了華景昂一眼,恨不得在心底三叩九拜,感謝土匪牽線的大恩大德,随後便沒皮沒臉地緊跟調酒師離開了。
下半夜,摩登叢林還在邊緣世界裡恣意放飛,外面蕭條的夜早已籠罩了整片海市,冷清得隻剩幾束城市燈光在顧影自憐。
黑色邁巴赫從淩亂的泊車區裡繞了出來,孤身闖入濃郁的夜色,飛馳遠去,逐漸融進了天際線。
于天意從酒房裡出來上了個洗手間,路過自己的屋子,順手推門一瞧,人已經不見了。
“神仙睡覺隻睡三個小時嗎?”于天意看了眼現在的時間,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視線掃過平坦的床鋪,最後落在床頭一張字條上,是某人一貫惜字如金的風格:幫我留意。
于天意将字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覺得有些好笑。明明手機上發一條消息就能說明白的事,這位大哥非要用這麼原始的辦法來折騰自己,發神經也不是這麼發的。
“怎麼了?”調酒師見他遲遲未歸,跟了過來。于天意順勢将人摟進了屋,把字條遞給他看,調酒師卻很茫然:“留意誰?難不成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在走廊上……的帥哥嗎?”
于天意把默認變成了點頭确認,調酒師倒覺得十分稀奇:“你說昂哥該不會是對那人動心了吧?”
“嘿,還别說,在大街上随便找個人相愛這種事,他真能幹出來!”于天意立馬笑着附和他幼稚的猜想,思緒在酒精作用下微微發散開來。
他不知道華景昂這類人有沒有心可動,但他與華景昂結識的時候,此人就已經是遐迩聞名的“偷心賊”,專勾别人動心。且不論複雜的身世背景,僅是那張臉就足夠吸睛,連同性也嫉妒不起來,隻能心服口服。
再加上學生時代少有風霜雪雨,年輕孩子大多都是鬥志飽滿、意氣風發的,華景昂走的還是彬彬有禮的溫柔路子,半分拒人千裡之外的冷冽也沒有,完美演繹了什麼叫做“别人家的孩子”,任誰親近一點都扛不住心動。
哪怕是于天意自己,也必須要承認曾經确實對他這位昂哥動過一些歪心思,但歪隻歪過寥寥幾回,很快就在殘酷的現實中扶正了。
“為什麼?”調酒師對于天意的坦誠有些酸溜溜的,但還是忍不住刨根問底,“他接受不了男的?”
“他像介意這種事的人嗎?”于天意笑不過來,“我隻是跟他熟了之後才發現,他本人根本不是看起來那麼回事兒,有時候腦回路太離譜了,我反正是hold不住的,所以隻能和他當兄弟,當情人都互相硬不起來!”
坦蕩愉悅的笑聲頓時充盈滿屋,調酒師笑着揍了這說話沒正形的人一拳,轉而盯着字條:“那咱們還是盡量幫昂哥注意一下吧,萬一就找對人了呢?”
“咱們?”于天意故意重複這個稱謂。
調酒師立馬反應過來,不再吭聲,于天意卻顯得心滿意足,當即接納了他的提議,向後躺倒在床,語氣莫名變得幽然。
“别的不好說,但那人一定要是一個很勇敢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