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關機鍵,裝置運作的震動驟然止歇,成績顯示屏随即在空中散去。
所有戰士原地不動,等待工作人員将閘門開啟。中央場館裡依然鋪滿了日光燈柔和的光線,通風裝置熟悉的噪聲再度将他們包圍,衆人各歸各位,如初來時整齊列隊。
虛拟館二樓為監控室和工作間所在,中央場館裡有直達的内置樓梯。就在衆人沒精打采的間隙,樓梯上傳來了清脆的腳步聲,幾乎能驚起偌大的室内回響。
“哒,哒,哒……”
林莉一路目不斜視,從神情上看不出結果是好是壞,直到她重新登上最開始發表宣講的地方,銳利的目光頃刻如刀鋒般壓向了衆人。
她手裡拿着一台平闆設備,在匆匆掃過幾眼上面标注的重要事項之後,她簡單操作兩下,然後黑掉了顯示屏,将手背在背後。
“成績都看到了吧?”
有人順從地點頭,有人卻惶恐得像脖頸打了石膏似的,絲毫動彈不得。
言崇飛還在琢磨評價的事。他從小到大受到的表揚屈指可數,還大多都帶有安慰的意思。華景昂選他,就好比走在大街上順手将垃圾丢進了垃圾桶,卻突然來了個陌生人塞給他一顆糖作為獎勵,他嚼了半天始終放心不下,總猶豫這糖心裡是不是藏着毒或是别的什麼。
耳畔突然響起林莉洪亮的聲音:“原來你們就隻有這樣的水平嗎?”
言崇飛瞳孔一顫,視線微微擡起,越過前面黑壓壓的頭頂,卻被對方一層輕蔑的氣場阻隔在半路。
空曠的密閉場地相當适合訓話,放出的話會顯得層層疊疊,更有穿透力。一句反問,足以讓大多數人的氣勢就此跌落塵埃。
由于場地設定的暗中調整,各個組在這場模拟演練中都或多或少出現了意外情況,時常打得人措手不及。當然,也有一些經驗老道的戰士因此展現出了很強的應變能力,但那隻是個别,而且越是有這樣的人存在,越讓其他那些手忙腳亂的人羞愧難當。
“集團既然選擇了你們,那必然是相信你們的,也會盡全力給予你們最好的資源,”林莉的語氣像程序一早設定好的那樣,在每個該抑揚頓挫的地方都完成得很到位,“然而很遺憾,現在的你們,還暫時沒有這個能力與之匹配。”
“先不提新人,就拿你們這群所謂的前輩來說,有人名校出身,也有人早已身經百戰,哪怕是因為運氣好才在新人營多留了幾年,訓練這麼久也該上道了,可你們為什麼還是會在今天這場演練裡犯下一些看上去極不專業和可笑的錯誤?”
言崇飛站在隊伍前端,此刻能明顯感受到身後幾人的呼吸都斂下去了。
馮一維的腦海裡不斷重演摩托車打滑的那一幕,莫大的不甘将他的眉間都擠出了深重的溝壑。馬知書垂下頭死盯地面,或許他也算一個工作剛滿一年的新人,曾經有過升組的榮耀時刻,但今天的失誤實在太不應該,很難不成為他心裡的疙瘩。張良朋不斷擺弄小動作來纾解内心的壓抑,連一貫冷漠的周介竟都破天荒在眸眼裡流露出了一絲消極的情緒。
隻有華景昂一人無動于衷。
他好像困了,也聽得倦了,注意力相當不集中,偶爾往旁邊一瞥,相熟的幾名精英戰士也都在隊伍末尾偷偷打鬧嬉戲,見華景昂看了過來,紛紛故作正經,佯裝認真聆聽的模樣。
華景昂越發覺得時間在一點點浪費。
“還有領戰計劃進來的各位新人,”林莉沒打算饒過現場任何一人,“想必你們選擇加入集團都是有各自的目标和野心的,那就不要以為自己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已經成功了。請務必搞清楚,不管是無領導小組作戰還是更長遠的職業生涯,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斷向上攀登,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要往後排。利己才能利人。什麼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你救我我讓你的天真戲碼,今天演一回就夠了,否則日後被人辜負或是背後捅刀的時候,可千萬别後悔——”
“這裡,沒有朋友。”
林莉一字一頓。
言崇飛似乎覺得耳畔“嗡”地響了一下,連綿的長音在言語間變得扭曲,一字字震得他思維渙散。
冰冷的言語構築起了一個廣闊無垠的新世界,所有人被迫走了進去,手裡操持冷鐵,看上去雄赳赳、氣昂昂,細觀之下卻都頂着一副狼狽又膽顫的模樣,風聲鶴唳,疑神疑鬼,與其說是在進軍,不如說是被流放。
士氣已然低到了冰點。
至于林莉之後還說了什麼,言崇飛已全然不知曉,隻聽到最後一句“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戰士們安靜地離開了中央場館,回到三樓的更衣室換下裝備,将腕表、耳機等貴重物件小心擺放在指定位置,随即各自解散。
“言隊,去食堂吃飯嗎?”安星不得已振作起來,湊近詢問。言崇飛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約莫十二點半,正值飯點。
換回訓練衫後簡直一身輕,言崇飛潇灑披上外套,饑腸辘辘之下沖安星點了點頭。
“明遠哥,你也一起嗎?”安星又探頭望向呂明遠,呂明遠目送周介獨自離去之後才答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