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飛突然被他最後四個字給噎住了喉嚨，望着他的背影，稍稍有些發怔。

樓外，摩托車穿梭在靶盤的汪洋之中，恣意攪起洶湧的漩渦。張良朋坐在後座興奮吹起長哨，手中的智能槍狂掃一片，積分跳動的音效相當悅耳。

盡管靶盤數量依然是鋪天蓋地，但大都是從其他街區被吸引過來的，馮一維幾乎蕩平了原有紅海區的四分之一，隻是他沒料到，一旦沖進層層重圍，就很難再找到突圍出去的機會了。

越來越多的靶盤環繞在兩人身畔，張良朋殺得痛快，完全沒注意到身前的馮一維臉色逐漸黯了下去。

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

“别再開槍吸火了！”馮一維覺得自己今天簡直快倒黴成神了，趕緊讓張良朋這湊熱鬧不嫌事大的臭小子停手，打算踩死油門，朝腹地暴力俯沖下去。

張良朋趕在三秒之内打空了最後一發子彈，将将罷手，車底猝然飛出一枚高級靶盤，接近人體的瞬間自動爆炸了！

張良朋根本來不及反應，智能槍也沒換好匣，開槍開了個寂寞，當即被熱浪帶歪了重心，從飛馳的摩托車上摔了下去！

馮一維本想回頭看他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慎動了一點刹車，正在加速的摩托車當場打滑，連人帶車側翻在大樓外壁，一路挂蹭牆磚和窗戶，疾速飛出了邊沿，人車分離，徑直落墜！

大部隊剛躍過兩棟樓，再往窗外看已尋不見先鋒的影子，和言崇飛之前的情況一樣，耳機失聯，但腕表顯示的狀态還是在線。

“完了完了……”安星已經對這次演練失去了信心，從開始到現在，怎麼看都是一團亂麻。

呂明遠推開走廊盡頭的窗戶，看見外面飄浮着許多靶盤，他謹慎地退了回來，對安星說：“你别多想了，先過去吧。”

安星聽話地抽出一截沖力繩，将末端固定在窗外的牆壁上，遂長按藍色按鈕，沖力繩另一端也彈了出來，同樣裝有固定器，再短按一次紅色按鈕，另一端彈向了斜下方的大樓，連成了一根滑索。

安星扶緊繩索，就這麼恍恍惚惚滑了下去，言崇飛慌忙跑上前：“喂！周圍還沒清理呢！”

安星已然遠去，險些在半路直接跟靶盤面對面撞上，言崇飛隻能随意朝另一個方向開槍爆破，短暫轉移靶盤注意力。

畢竟，要是沖力繩出了問題，在這般天旋地轉的世界裡，後果可想而知。

呂明遠在旁替安星解釋道：“可能是太着急了。”

言崇飛緊盯着前方，直到安星勉強逃過一劫安全到達斜下方的大樓，按動藍色按鈕收起了沖力繩兩端，準備迎接剩下的人，他才稍微松了口氣。

言崇飛憑借這一個多小時的戰鬥，已經漸漸摸清了一些規律，他迅速開槍解決了附近具有威脅的靶盤，留出最安全的時間段給向導，其次是體弱的周介。呂明遠被留到了最後，心裡越發忐忑，尤其聽見馬知書一落地就提醒說：“第三次翻轉要來了！你們快一點！”

周介準備安裝滑索，可他長按藍色按鈕之後，沖力繩沒有任何反應，他一個人堵在窗邊，顯得有些窘迫。

“你怎麼了？快下去呀！”呂明遠忍不住催他。

“我……”周介想示意自己的腰帶出了問題，大概是方才在走廊裡被靶盤偷襲了的緣故。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突然傳出詭異的巨響，一聲一頓，隊伍最後的華景昂很快将食指搭在扳機上，警惕轉向身後，提醒道：“樓裡有盾。”

言崇飛聞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華景昂一起緊盯着大廳兩側的樓梯間。

“什麼……”呂明遠恍然，原來巨響是盾在樓梯間上下移動發出的碰撞聲，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速度變快，誇張得連血壓都急遽飙升了。

周介清楚事情的嚴峻性，繼續蹲在窗台上與損壞的腰帶做抗争，呂明遠實在等不及了，他在某種突如其來的念頭促使下，一步步靠上前，雙手始終顫抖不休。

就在周介終于按出了沖力繩另一端的時候，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從後背襲來，讓他轉眼失去了平衡——

周介從窗邊失足墜落，沖力繩卡在腰帶裡根本發射不出，他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消失于廣廈之間。

待華景昂和言崇飛回過神撲向窗邊時，一切已無法挽回，呂明遠更是吓得高喊了一聲：“掉下去了！”

“滴！”

腕表的頭像灰了，有一名成員出局。

“怎麼會這樣……”言崇飛感到心弦被什麼東西狠拽了一下，顫動着，震醒了一些埋着痛楚的陳年記憶，但他沒有沉溺其中，急着問，“剛才發生什麼了？”

呂明遠一臉追悔莫及：“剛剛周哥的腰帶好像出了一點問題，加上體力也不太夠了，不知怎麼，大概是聽見樓裡有盾，一慌神就踩滑了，我沒來得及拉住他……”

言崇飛無奈扶住額頭，隻能讓呂明遠繼續完成下滑接力，而華景昂的神情自始至終都非常冷漠，特别是在呂明遠思路清晰地分析完周介墜落的原因之後。

唯一讓心境掀起波瀾的，是他緊接着目睹言崇飛的視線流連于底下的無盡虛空，眸中含着一絲讓人動容的哀色。

不多不少，泛濫又克制。

他想，他們或許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