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書當即狀态回升，迫不及待要将現有的數據塞進大腦的運算系統裡，而衆人還沒從他的一驚一乍裡恢複過來。

隊伍仿佛成了深海裡逃竄的魚群，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七千二百秒，分秒必争。

途中還有數不盡的靶盤在迎接他們，前後，上下，左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活躍。隻要虛拟系統還在運作，靶盤就是永遠消滅不盡的敵人，不會疲憊，沒有痛苦。

然而，戰士每每揮動甩棍，打擊的強作用力都會反震回來，對身體造成極大損耗。使用智能槍的時候，需要瞄準靶盤的環心才能實現一擊制敵，在雙方都處于運動的狀态下，要求的是精準得近乎變态的槍法。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戰。

可人們偏偏喜歡這種不公平，尤其鐘愛以弱勝強，以少勝多，以血肉之軀勝技術代碼，越懸殊越好，因為那樣才會最大程度彰顯人的奇迹。

“嘭！”

言崇飛在發力那刻繃緊手臂，擊飛靶盤後連帶撞翻了前方好幾個，打水漂似的，他漸漸适應了新的環境，狀态明顯回升。

隻可惜，一個突兀的開局，讓節奏和心态都已偏離常規，卡十組衆人一來就消耗了太多體力，腳步的停頓開始越發頻繁，在急促的呼吸裡，瞄準率已是肉眼可見的低迷。

數據點已全部解鎖完畢，隊伍正好挺進二環區域，迎接衆人的是靈敏程度更高的中級靶盤。

任何異動都會被這些幽靈般的靶盤捕捉到，它們甚至還學會了預判甩棍的攻擊方向加以躲避。

不過是些虛拟程序，學習能力倒比人腦還強！

周圍環境還是絲毫未變，同樣的高樓，同樣的道路，眺望遠處，仍然尋不到鏡像雙子塔所在，目前的進度還遠遠不夠。

每個人都在重複同樣的擊殺動作，左手持棍，右手持槍，隻能把自己想像成原始的馴獸，攻擊是唯一的念想。

他們一路殺個不停，什麼戰術、花招都統統沒有施展空間，言崇飛快被這種枯燥冗長的戰鬥折磨得沒脾氣，而隊伍速度還在難以遏止地下滑。

“确認要走這個路線嗎？”

華景昂一直跟在隊伍末尾，整個人的狀态與出發時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偶爾針對戰況講解幾句，除此之外基本保持沉默，此刻才又難得開了口。

馬知書還以為是自己帶錯了路，反複确認地圖，才敢回答說：“我應該沒算錯，這個方向就是靶盤最密集的‘紅海區’，積分攢起來效率最高。”

華景昂看向眼前這幫體力不支卻咬住一口氣死撐的後輩們，尤其是他跟前的周介，全程不發一言，一直在攻擊，反倒比别人更累，原本蒼白的面色像被刷上了一層紅漆，還濃淡不均勻，看上去離歇菜不遠了。

但他稍作權衡，并沒有再說什麼。

“不行！”言崇飛終于忍不住了，放慢腳步到後面與馬知書持平，“咱們還是換條路吧！再這麼高強度打下去，待會兒到點一停下，體力絕對立馬就崩！”

“不至于吧？”馬知書作為向導，所有精力都被戰鬥、地圖和數據分散了，不比其他成員有那麼集中的體力消耗，對言崇飛的話并不理解。

言崇飛：“……”

馬知書非常堅持自己的決定：“放心吧，以前都是這麼走的，待會兒馮哥跟我們一彙合，就會輕松很多了。”

談話間，華景昂一直在注意言崇飛，忽然發覺他的呼吸還很有緻，并且，與初期的節奏略有不同。

不難看出，體能素質相當優秀，甚至在整個卡十組都是出類拔萃的，但華景昂的重點不在于此，而是這種節奏的變換。

一般情況下，隻要在作戰全程做到呼吸規律有序，就足夠應付整個局面，但這隻是初階的作戰方式，以完成指令為最低标準。

如果遇上強手雲集的作戰，最低就等于無效，所以，追逐更高才是野心家的宿命。

高階作戰就要求将一切細節化和可控化，對呼吸的調節也包含在内。作戰進度不同，适時改變呼吸節奏，能夠有效維持體能在不同階段的平衡，往小了說，是一種技巧，往大了說，是一種戰術。

總之，非常專業。

專業到，連一些精英戰士都可能有所忽略，更别提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

再繼續觀察下去，還能發現言崇飛的動作和姿态都非常規範，盡管細節基本模糊不清，行動的銜接也顯得生疏和僵硬，但功底深厚，許多下意識的反應都很老練，不像純粹的新手。

華景昂過去接觸不同層次的戰士實在太多，他可以笃定言崇飛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麼簡單。

或許是多年處在競争環境裡所緻，華景昂對這種深藏不露的人都會留有警惕，他其實不想對任何人表現出特别的關注，隻是目光有意無意掃過言崇飛的次數已經遠超自己的控制。

言崇飛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某位領導心裡亮起了黃牌警告，正一門心思找尋摩托車的影子：“那他怎麼還沒過來彙合！”

華景昂聞言按下耳機，對馮一維那頭聯系道：“是路上出什麼事了嗎？”

馮一維正趴在摩托車上飛馳過幾個路口，發動機轟鳴不休，伴随子彈接連爆裂的巨響，震得他心花怒放，根本無暇顧及耳機的傳話，緊握智能槍沖進靶盤的重圍，痛快地擊殺搶分。

“嘭嘭嘭！”

大樓底層玻璃被子彈掃射而過，當場碎成了冰渣，摩托車的車影掠過殘窗，在空中翻了個花樣，才又回到了正途。

“啊？”馮一維等待智能槍更換彈匣，總算抽空應了一聲，“我能有什麼事！馬上就過來！這不也快到點了嘛……”

前方突然有大片陰影推進，像巨鲨嗅見血氣一般，馮一維有所察覺，頓時陷入了絕望和興奮的兩難境地，畢竟，他好像不是那頭巨鲨，而是誘人的血氣。

馮一維：“……”

聯系就此中斷。

“到點了？”呂明遠疑惑。

馬知書不停在攻擊和看地圖兩件事之間來回切換，以至于有些暈頭轉向，一經提醒才赫然注意到時間——

還剩八秒就滿一個小時了！

馬知書當即呼道：“快找地方避開！”

當衆人收到指令并作出反應的時候，八秒已所剩無幾，他們幾乎是手忙腳亂沖向最近的寫字樓。

言崇飛前腳剛跨進門内，整個地面轟隆傳出巨震，竟開始翻天覆地般傾斜！

來了……

有關虛拟CITY的信息終于沖破了漿糊似的腦袋，開始條分縷析。

城市翻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