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瞧上去大概隻有三十多歲的女性，轉眼已攜着笑容走到了司令室門口。

衆人守在一旁，似乎都有要緊的事亟待處理，她簡單瞥了一眼華景昂：“我先把你小子晾一會兒啊。”

“好。”華景昂突然變得老實。

他就這麼乖巧地向後退了兩步，讓旁人先進司令室彙報工作。

秒數還在持續累積，漸漸地，思緒開始放空，華景昂仿佛回到了昨天在賽場等待成績的那一刻。

“哒。”

“哒。”

依然有人在身邊來來往往，他不關注，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不久後終于輪到他——

華景昂推門而入，裡面立馬輕飄飄地傳來一句：“站醒了嗎？”

華景昂：“……”

“醒了。”還是一樣老實。

面前的辦公桌上放着名簽，名字是“千賀”，歸屬是“作戰部”，寥寥五個字看不出什麼特别，但華景昂很清楚這代表着什麼。

集團有很多業務部門，諸如行政部、市場部、作戰部等，其中作戰部最為核心，統管整座戰士大廈，内設機構還有許多，相當神秘，同時也是整個無領導集團中最有“體系”色彩的組織，被稱作集團的“樞紐”。

而眼前這位領導，用人話翻譯一下她的名簽，那就是作戰部的老大。

不過，能讓華景昂表現得如此拘謹還有另一個原因——

此人是他的幹媽。

千賀并不像外表看起來的年輕，她的真實年齡實際上已經快要接近旁人很難想象的半百，但她的成長經曆正如她古怪的名字一樣，不過是上一輩的秘密。

華景昂現在隻好奇自己的處境，他摘掉了口罩，等待被處置。

“你嘴怎麼了？”千賀很快注意到他的異樣。

華景昂猶豫了一秒：“……上火。”

“上火？”千賀背靠旋轉椅，覺得他的回答很有意思，“昨天在鏡頭裡還沒事，一夜過去就上火了？看來你對比賽結果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坦然嘛。”

華景昂沒有吭聲。

“你媽呢？”千賀剛問出一句，桌上的電話鈴聲猛跳出來，她随手接起，“喂，是，怎麼？還要我重申多少遍？集團的事不是一個人就能做主的，你們别太看得起我，若是對新計劃有什麼意見，請直接向董事會反饋……”

千賀放下聽筒，華景昂才回答說：“母親沒有聯系我，不過前段時間正值高校開學，她應該很忙，估計要忙完了才會飛回海市休息。”

“忙什麼忙，我這好不容易才回國一趟，你讓她趕緊過來給我請安……”

“叮鈴鈴——”電話又開始響。

“喂，”千賀倒是應付自如，“……當初那些案子一看就是有組織、有計劃的，過去這麼多年，人家幕後主使都能按捺得住，你手下這幫天天兜風的反倒堅持不下去了？為了體系安全着想，我很難同意這項申請，挂了。”

華景昂又延遲答說：“我會記得給母親發消息，将剛才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她的。”

千賀帶着笑意瞪了他一眼，總算開始加快談話進程：“領戰計劃的事，我從機場過來的路上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你也真是一個悶葫蘆，調回新人營這種欺負人的事，你就一聲不響答應了？”

“不然呢？”華景昂反問得很順暢，顯然已經非常習慣應付這種質問，隻是語氣裡含了些柔中帶刺的意味。

千賀一直保持着輕巧的表情：“也怪俞國安那幫老狐狸，一晚上都不肯等，非要背着我提前把決定做了。你說我當時要是在董事會上，事情不就有轉機了嗎？”

司令室裡許久無人，連一扇窗戶都還沒來得及開，空氣憋悶，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會顯得毛躁。

華景昂早不是孩子，自然聽得出大人話裡的機鋒。

他很難順着她的話接下去。

“董事會那些人一定以為我會堅決反對這個決定，畢竟你可是我的好兒子啊，”千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字一句越發緊逼，“可惜他們想錯了，我不僅不會反對，還會非常贊同這個決定。”

千賀兩手撐在桌上，神情微凜，好似之前用言語鋪好的陷阱等到了收網的時刻。

“因為我覺得你确實應該回一趟新人營了，華景昂。”

他被叫了全名，罕見的正式。

華景昂仍然站得挺拔，似乎不為所動。然而他早就清楚，這不過是從小養成的儀态，不會輕易随外界的波瀾而起伏，他畢竟是一個相當擅長控制的人。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嗎？”

一片寂靜。

“或者，你知道你現在想要什麼嗎？”

接連兩聲質問，讓平靜的儀态不得不變成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态。

華景昂啞口無言，他的眼神裡漸漸透出一股狠勁，可這種勁頭沒過多久就散了。

他不知道。

這讓他想起自己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他說他想要繼續往前走，反正一切才剛剛開始。

可現在呢？

某一瞬過去，他也許又知道了什麼，但無論思考多久，他都沒法給出一個足夠平衡、足夠安全的答案。

“哒。”

“哒。”

司令室裡還能聽見秒針惱人的聲響。

千賀很快卸下了進攻的模樣，趁他渾身快繃到極緻，趕緊一手拍在他胳膊上，笑道：“行了，看把你小子吓得，現在不知道也沒關系，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華景昂沒什麼好臉色，岔開了話題：“你這次回國打算待多久？”

“兩年多沒見了，你小子還是這麼沒禮貌，”千賀笑盈盈地重新落座，“這次比較特殊，有一些棘手的人和事要對付一下，順利的話也許一個月。”

“不順利呢？”

“不可能不順利。”

華景昂：“……”

氣氛再度微妙改變，好像是因為一個常年忙碌、無所不能的大人終究敗給了一個孩子氣的诘問。

“我是不是很多年沒有給你做過戰鬥複盤了？”千賀也岔開了話題，“幹脆擇日不如撞日，機會難得，好好珍惜哦。”

她拿起一個遙控器打開牆上的顯示屏，熟練地調出了比賽錄像，畫面裡正是熟悉的伊力茨賽場。

“那就從昨天這一場比賽開始吧？”千賀盯着他，别有用意。

華景昂終是沉沉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