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看看秦無疾那骨頭架子身闆,面面相觑,都覺得他也叫太陽烤昏頭了。
呂遲似乎也挺意外,仍被趙阜和石光一人一邊抱着呢,便探頭去問他:“你要比什麼?”
秦無疾道:“隊正來定。”
“我不定,我還上火呢。”呂遲瞪了孫七明一眼,“你們自己定!”
孫七明知道自己說秃噜嘴犯了呂遲的忌諱,現在都不大敢擡脖子,更不敢再當刺頭,膝蓋壓着滾燙的沙石地,熱汗嘩啦啦地流。
“慫什麼?”呂遲仍盯着他,目光如有實質,鷹爪鈎似的直直戳在他天靈蓋上。
“你瞧不上他,他敢跟你鬥你卻不敢,那你算什麼東西?難不成隻拿口水逞英雄?燕水口不留孬蛋!”
這話誰聽了都忍不得。“操……”孫七明吐了口血唾沫,撐着地站起身來,“比就比!”
說是武經科目随便選,但秦無疾旁的也不會,就隻學了使槍。
石光親自幫他們跑了一趟,将兩支紅纓槍扛了過來,跑得滿頭大汗,一人手裡扔了一支。秦無疾接槍都接不大利索,好險脫了手。
孫七明擡手接槍,盯着秦無疾,擡起胳膊抹了把額頭熱汗。
這場槍比得……真是沒有意思。
孫七明從軍兩年,跟了呂遲兩年,是親身上過戰場的,有呂遲領着,怎麼也混了個刀槍娴熟。秦無疾三腳貓功夫,槍陣動作不出錯漏已是難得,與人鬥槍卻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腿跟不上腳,手跟不上眼的。
他也沒有那股盯人要害猛攻的狠勁兒。根本算不上個武人呢。
旁邊一群人都熱得厲害,圍着樹蔭吃杏子。他們看呂遲靜靜看着鬥槍不發火了,興許是存着起哄的心思,吃着吃着就有人幫忙掠陣:“秦小子,刺他腳脖子!”
“左肩松泛點兒,躲開!”
“翻手掃他裆啊!”
“哈哈哈……”
孫七明罵罵咧咧的:“滾犢子!”
他撥開秦無疾的槍尖兒,頂着腫囊囊的腮幫子,冷着臉:“……你他娘的沒吃飯麼?你不敢傷人,還當什麼兵卒子?”
秦無疾咬着牙,使出渾身的力氣将槍掄出風來,紅纓劃出一道殘影,卻根本沒沾到孫哈蟆的身。
旁邊有人悠悠叫起來:“勁兒使對喽……”
趙阜看了呂遲一眼,欲言又止。
呂遲瞥見了,斜睨道:“幹他娘的啥?”
“我在想,這是你的算計麼?”趙阜低聲道,“又覺得我把隊正想得太聰明了。”
呂遲朝他呲牙,兇得很:“我本來就聰明。”
這一場比試沒怎麼耗時候,秦無疾很快便輸了。
他空紮一槍,被孫七明躲閃過去,掄起槍杆橫抽在肋骨上,劇痛之下重心頓失,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
小孩鬥槍鬥上了心,斯文與否都顧不得了,眼底見紅,滿頭大汗便要爬起來,卻陡然被槍尖封住了去路。鐵槍頭抵在他喉嚨旁,叫太陽烤得熾熱發燙。
秦無疾定定盯了會兒人,這才垂下眼睛,道出一句認輸。
他整個人被汗水澆透了,烈陽底下粗粗喘着氣,灰頭土臉爬起來,給孫七明行禮,又将自己的杏子遞給人家。
蔭涼下吃杏果的卒子們左右與人對視,悄然無聲。
孫七明這五顆杏子赢得忒不是滋味,拿在手裡跟烙鐵似的,連帶自己的五顆杏子湊成一小堆兒,反手就塞給了呂遲:“咱是粗人,沒那麼多曲裡拐彎的意思,之前那話……我以後必定不再提了。”
孫七明方才狠狠挨了他一鞘,呂遲出手不輕,前後半盞茶的功夫,他腮幫子到下巴颏已經腫飛了。
他疼得嘴都沒法張大,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的:“隊正好武藝好烈性,咱弟兄佩服你,更沒想拿那對眼珠子刺你。今天是我嘴欠,你打過就算了,日後不能記仇。”
“這還差不多。”呂遲扯扯嘴角,接了十顆大黃杏,根本沒看秦無疾,也一顆都沒跟别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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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裡,呂遲盤膝坐在炕上,啃了口甘甜的杏子:“你真不吃啊?”
“不吃。”秦無疾憋着氣,喉嚨發抖,“輸給人的……人家給你的。”
“還挺烈性。”呂遲樂了,掰下一塊汁水豐盈的杏肉,招呼說,“欸,張嘴。”
秦無疾不張,抿着嘴唇,汗水從他臉上倒着流,流進眼窩窩裡蓄成水窪。
呂遲加重了語氣:“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