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語氣都很綿和清甜,卻讓人如同心口迸發出烈焰。
張起靈沒有掙脫她的手,即便那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他忽然轉頭看向身側的人,低聲開口。
“為什麼到雪山裡來。”
南迦巴瓦已經正式進入冬季,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暴風雪就會每日光臨,她一個人出現在雪山,看着又那樣柔弱。
張起靈問完,沒有等待回答,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繼續開口。
“現在剛入十一月,還來得及,我送你出去。”
少女定定地看着他,沒有說出不出去,彎着眼眸反問。
“那你呢,你進雪山來,是為了尋找什麼?”
張起靈搖了搖頭。
“不知道。”
他失憶了,或許和家族的秘密有關,又或者,南迦巴瓦有着被他遺忘的過去。
他也不知道雪山之中到底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
少女目光穿透高聳入雲的南迦巴瓦,仿佛要透過無盡山峰看向未知之境。
轉頭,視線撞進張起靈幽深漆黑的眼眸裡。
她揚起笑臉,嬌豔得像枝頭開放正盛的山茶花,唇角的弧度令人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幫你找到,好不好。”
“我們一起去找你留在雪山的記憶。”
兩人無言對視,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永恒。
少女一直垂順的墨發像是被風發現,倏然紛飛舞動,飄揚的發絲落在張起靈肩頭,帶着難以忽略的清香。
他不想這個女孩跟着他在雪山深處冒險。
可他聽到自己最後說了聲好。
雪山上的水是不能直接喝的,雖然河水看起來清澈見底、毫無雜志,但這裡面融合了冰川融化的流水,水源變攜帶了很多看不見的細菌病毒。
接好水,兩人又繼續趕路。
張起靈已經在南迦巴瓦兜兜轉轉了三個月,幾乎用腳丈量了這裡很多地方。
他漫無目的走到雪山深處,遇見忽然出現的紀初桃。
而現在,他察覺到這個女孩比他猜測得更了解他,也更了解他的過去。
張起靈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但他每天沉默發呆的時間卻少了很多。
他發呆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隻是靜靜坐在那,愣愣看着遠方的雪山,不說話也不做其他的。
直到一個聲音将他喚醒。
“張起靈——”
“張起靈——”
“張起靈——”
張起靈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他隻覺得很熟悉,無論是紀初桃叫他的名字,還是心髒随之而來的跳動。
一切都能讓他體會到一種難以言明的悸動。
他心頭的迷茫似乎也因此被驅散。
他們白天趕路,晚上休息。
幾天之後,兩人翻越了南迦巴瓦的峰頂,到達了另一面。
站在山峰之巅,張起靈能看到遙遠的地方有一片火紅。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少女伸手遙遙指向那一處如辰星墜落似的紅點。
張起靈難得覺得激動,大腦和心髒傳來的感覺告訴他,紀初桃說的是對的。
那個地方大概也存在着他被迫遺忘的記憶。
他沒有急着過去,而是顧及少女的步速,花了兩天時間才抵達那處背陰的山坑。
越靠近,張起靈便覺心緒越發奇怪。
直到那些鮮豔如血的火紅色鮮花出現在他面前。
鮮花生長在冰層之上,這些亘古不變的冰層中有很多黑影,張起靈知道這是什麼。
生于雪山的人通常會用這種葬法将已故的親人冰封在永凍冰層裡。
一股難以抵禦的痛苦忽然湧上了他的心頭。
張起靈下意識伸手按住心口,表情茫然又孤寂。
少女握緊他垂在身側的手,掌心相貼,柔軟單薄的熱量順着肌膚貼緊的地方傳遞到他身上。
“這是藏海花,南迦巴瓦隻有這裡會生長出藏海花。”
“你失憶後孤身進了雪山,我想你潛意識應該是也想回到這裡。”
“她就在花田的中央,去看看吧,她也很想念你。”
張起靈愣愣地看着少女溫柔的雙眼,回握住她溫熱的手,直到她主動抽出,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把。
“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張起靈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麼,隻是一步步走向這片藏海花田的最中央。
耳邊重回安靜,隻有山間湧動的風聲。
他沒有覺得孤寂,他知道少女一直在身後等着他。
張起靈走到花田中央。
撥開那些鮮紅的藏海花,清透的冰層之下,有一張他腦海深處的臉,隔着深厚的冰層,女人的臉并不清晰。
但張起靈知道,那是他的媽媽。
他取掉背包放到一邊,慢慢在冰層上坐了下來,蜷縮成了一團。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過去的記憶。
【小官,離别前的儀式是擁抱,但相遇也是】
【所以每一次擁抱意味的不止是别離,也是下一次相見】
張起靈躺了下來,側頭貼在冰層上,像是被媽媽抱在懷裡。
他想起了在吉拉寺和媽媽度過的無聲的三天。
他想起了忽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紀初桃。
他擁有,似乎也不會再失去。
張起靈靜靜陪伴在媽媽身邊度過半天,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層中的媽媽後小心把藏海花重新放好。
他背上行囊,走回到花田邊上。
少女仍舊站在原地,看到他時,臉上洋溢出明媚的笑容。
她什麼都沒有問,隻是向他伸出了手。
張起靈朝她走了過去,沒有握住她的手,而是擡起雙臂繞過少女的後背,将她完完全全抱在懷裡。
他的聲音有些啞,低沉而清冷。
“好久不見。”
少女一愣,繼而抿唇輕笑,頭靠在他的肩膀處,細白手指抓住他的衣服。
“生日快樂。”
張起靈,生日快樂。
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