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半行雲,望望高不極。
草樹無參差,山河同一色。
沈舒坐在犢車中,周圍除了在禦道上行進的車輪聲,寂靜一片。她本能地想要看一看掀開車簾看一看外面的景色,卻在碰到車簾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不能,這樣不合禮儀。
挺了挺已經僵硬的腰背,沈舒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閉目養神、神色平靜的袁充,慌亂地心在這一刻平靜了下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沈舒的目光,袁充睜開了眼:“無需多慮,陛下寬和,對小輩慈愛,不會與你為難。”
他并不擔心雍帝為難孫女,至于能不能讨雍帝喜歡,袁充無所謂,沈舒也不需要雍帝的寵愛來為她的身份添磚加瓦。
沈舒内心并不相信一個帝王會和寬和慈愛沾邊,但袁充這麼說,就說明在外人看來雍帝是這樣的性情。不管雍帝性情究竟如何,這表面功夫能做好就說明雍帝最起碼有腦子有分寸。
她也不覺得她有什麼能惹怒雍帝的地方。
“嗯,我都聽阿翁和從母的。”沈舒點點頭。
袁充輕柔了下沈舒的發頂,他相信以孫女的聰慧應對雍帝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算有問題,他也能替孫女收拾得了爛攤子。
很快犢車停了下來,沈舒先下了車,然後懂事地伸手去攙扶袁充。
見狀旁邊的和袁充傳話的宮人對着袁充笑道:“鄉君可真是孝順,台甫日後也可享天倫之樂了。”
袁充扶着孫女的手下來後,笑着客氣道:“李内給事過贊了,不過是赤子心性罷了。”沈舒在一旁作害羞狀。
“皇後已經在顯陽宮偏殿為您和鄉君備好了衣服,還請您和鄉君移步顯陽宮。”李内給事也不多言,恭敬地給袁充引路。
袁充牽起沈舒的手,帶着她走進這森嚴的皇宮。
宮牆巍峨,道長且靜。高立在兩邊的宮牆将宮道襯得幽深威嚴,這裡比她前世旅遊時見過已經作為博物館的故皇宮要高大地多。
一步步踏在這宮道上,沈舒覺得仿佛踏在懸崖峭壁之上,仿佛随時能跌入萬丈深淵。
沈舒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能感覺道她沒有從正門進入,李内給事則一直領着她穿梭在宮中狹窄的宮道上,甚至路上都沒遇到幾個人。直到她腳都走痛的時候,才見到了一座華麗的宮殿。
宮殿高數丈,窗、壁帶、欄栅皆以沉檀香為木,又以金玉為飾,瑰奇珍麗。
這就是顯陽宮。
一個為首的女官被一群宮女簇擁着過來,恭敬地給兩人行禮。
很快沈舒和袁充就被分開,他們被各自簇擁着進入了不同的偏殿。
“奴準備了香湯,請小娘子更衣入浴。”為首的宮女根本不等沈舒反駁,直接就開始給沈舒脫衣。
沈舒皺眉,她以為隻是換衣服。
她也沒有多話,袁皇後的安排她照做就是,她不懂朝見之禮,照着做才不會鬧笑話。
等到沈舒沐浴後,又有宮人将已經準備好的幾件衣服和配飾拿給沈舒。
根本不等沈舒自己拿主意,為首的言娘子就已經替沈舒做了決定。
“用這套茜色曲裾,梳垂髻,用那套金娥彩帶。”言娘子一聲令下,宮人應聲而動,沈舒就像一個芭比娃娃一樣被她們擺弄。
她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像一個沉默的布偶娃娃。
等一切都結束後,言娘子又問道:“小娘子可學過宮禮?”
“學過。”這是沈舒在進入這偏殿後第一次開口。
言娘子侍奉袁皇後多年,最會察言觀色,她能看出沈舒的心情不好,還以為她是緊張,便道:“陛下和皇後殿下恩愛,對袁氏和台甫素來禮敬,對小娘子也定會愛屋及烏。”
對此,沈舒不置可否。
一個要出家當和尚的丈夫,會和妻子恩愛?
騙鬼呢?
“謝過言娘子提點。”沈舒笑容淺淺地道謝。
就在這時,一個内侍走了進來。
“陛下宣召安樂鄉君。”
沈舒跟在内侍後,并沒有問袁充在哪,而是安靜地走在顯陽宮的遊廊上。
站在殿門外,沈舒就聽到了裡面袁充和一個聽起來頗有威儀的男聲談笑風生的聲音,男子似乎心情不錯,還笑了起來。
沈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種種想法,跪在殿外,高聲道:“兒安樂鄉君沈氏奉诏觐見。”時下女子隻稱兒和奴,并無臣女一詞,她不願稱奴,就隻有這一個選擇了。
很快裡面響起了内侍的唱喏聲。
提起裙擺,從地上起來,她低頭,趨步進入。
趨步禮觐見帝王的禮儀之一,趨步也就是小跑,電視劇中臣子四平八穩地走過去見皇帝是禦前失儀,而“入朝不趨”更是位高權重的臣子才享有的特權。
這些,她都沒有。
進入内殿後,除了地上的地闆花紋她再也看不到其他,直到領路的内侍停下,她才再次跪倒在地。
“兒安樂鄉君沈氏叩拜陛下萬歲,皇後殿下長樂未央。”沈舒再次跪在地上。
南雍的宮禮其實并沒有到後世的封建晚期那樣那麼喜歡動不動就跪拜磕頭,而是以揖禮居多。隻不過沈舒是第一次觐見帝王,所以才行最高的叩首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