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咱們開門見山。”紀容棠轉身移步,坐定床邊,細嫩手指掂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視自己。
“孫興的确要殺監察禦史,動手那天意外遇到你去偷竊,他不敢輕舉妄動,故回去禀告了自己的主子。”她略有停頓,觀察裴珩表情的細微變化,繼而說道,“可他主子聽說你隻偷了一顆紅寶石,便下令要孫興仍照計劃殺了監察禦史,再跟蹤你,想辦法嫁禍給你。”
饒是裴珩做好了準備,也仍有片刻晃神。父親竟真的如此心狠,他從沒想過打擾或者揭露父親,隻是想知道是誰而已。
“所以,無論你是自己想要紅寶石,還是真的受人重金以托來尋,都應該告訴我這顆紅寶石究竟有何秘密。”
裴珩的眼睛很好看,狹長盈光似春日桃花。紀容棠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他,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一個男人。
不像兄長的溫潤柔和,裴珩的容貌豔麗而勾人,即便是如今蓬頭垢面,他依舊有種濯而不妖、還帶着一絲絲輕透在其中的感覺。
裴珩被她盯得有些不自處,下意識想躲,又被扳了回去。“是受人之托,我隻知道雇主要的那塊兒紅寶石昂貴異常,據說産自蘭丹。這也是我今日想告訴你的事情,不知有沒有用。”
他不假思索,說得很快。雖然眼光飄忽不定,但紀容棠還是信了,因為蘭丹二字對上了。
裴珩雇主要找的寶石在王益平手上?難道王益平跟那個神秘雇主也有過什麼交易嗎?可是怎麼知道的線索越多,反而越亂呢?究竟哪一步出了差錯。
“那人可否提過他最初是怎麼得到的?又何為要當掉?且怎會遠赴京城來當,淮安還沒個當鋪嗎?”
紀容棠一連串的發問,均都沒有得到解答。裴珩一直輕而慢地搖着頭,似乎真的沒想回憶起來。
她歎了口氣,像是孤注一擲一般,靠近裴珩耳側,輕吐了兩個字“驸馬”,而後便定睛對上那雙極不可置信的眼睛,希望他聽到這個名字,還能再想起來些什麼。“孫興的主子是安陽公主的驸馬。”
病急亂投醫,其中紀容棠很清楚告訴裴珩這個消息是不對的。但眼看仇人的謎底近在眼前,她實在不想錯過一丁點可能。反正裴珩肯定不是跟王氏父子同夥,且他人在大牢裡,不會出什麼意外。
但這次她錯了,大錯特錯。
裴珩好不容易恢複幾分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隻覺得腦袋嗡的一下,思緒完全停滞了。
驸馬?娶了公主?呵呵,那可真是破天的富貴了,難怪要抛棄我們母子。
寬大囚服的雙拳不自覺緊攥,關節被捏得生疼,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掩蓋内心的傷痛與震驚。
“小海棠,”裴珩毫無生氣地開口,紀容棠一時沒反應過來,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裴珩是在叫自己。
“我好像心疾又要犯了,幫我找獄卒把藥拿回來吧。我若是再想起來什麼,還會找陳獄頭傳告的。”
見他呼吸一點點弱了下去,紀容棠也不好追究他瞎叫,便沖門外知會了一聲。
“其實在陳獄頭沒去找我之前,我也想過來一趟。”她好心地扶裴珩躺下,“我想偷偷帶你出去一趟,去公主府幫我找個人。”
紀容棠下巴點了點門外的方向,“我連頂替你在牢裡待上片刻的人都帶來了。但看你如今的身體也是不行了,等你恢複好了我會再來找你,不然我斷不會告訴你這些事。”
正說着,陳向明拿來了裴珩的藥瓶和一碗清水,給他灌下。
紀容棠交代照看好他,便帶着韓尉走了。雖是進一步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但沒能帶走裴珩幫忙,心裡還是有些不順暢。裴珩輕功了得,又是個飛賊,再沒有比他更适合探進公主府,看看淨慈叩牆的地方是做什麼用的。或者趴在牆頭,看看附近走動的女人裡有沒有眼角有痣的。
她承認自己作為抓賊無數的大理寺寺丞,是最不應該有這種知法犯法的想法的。但是事出有因,沈寺卿鐵了心攔着她,她隻能另辟蹊徑。
心裡不斷給自己做着建設,絲毫沒聽見韓尉跟他說話,直到結結實實地拉住了她胳膊,才猛然回過神來。
“怎麼了?”
“大人你為何這麼慣着那個小賊?他說要見你,你就去?”
韓尉一臉賭氣的模樣,語氣也有些沖。見了裴珩他就這樣,可沒見之前分明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的呢,這倆人難道還有什麼過節?不能啊,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
“你好像對他很有意見?”紀容棠希望是自己的錯覺,韓尉可能隻是太過嫉惡如仇了吧。
“沒,沒有。就是覺得,犯人就是犯人,做錯事的時候不考慮後果,成了階下囚了還想要什麼人道?簡直做夢!”
折騰一夜,此刻天已微微露白,隐約間還有雞鳴聲陣陣傳來。紀容棠停下腳步,一貫的清明銳利的神色覆上一層質疑,“韓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