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我們，好像……”

“迷路了。”

接着少女呆然的話說下去的，是背着她的維薩斯。

是的。正如兩人看似相聲一樣的……其實完全是陳述事實的對話。

……事已至此，先來前情回顧一下。

昨天。在下定決心要自己去救紅人魚之後。少女先是專門跑了一趟面包店把變小了的【佩爾】交給店員的人魚們照顧，就立刻拉上同伴們踏上旅程——

但是沒想到，在看似古老樸素的城鎮之外，這塊王國邊境的海域的地形竟然如此錯綜複雜。也難怪那些所謂【反叛軍】的人魚能在這裡潛藏幾年之久，也沒有被某隻章魚抓到……又是爬山又是涉水，已經累癱的少女都不得不由他們幾個輪流背着才能繼續前進。

雖然知道自己是個純累贅，但真要去人魚領地談判，自己不跟着去是絕對不行的……無奈的趴在維薩斯背上的少女，疲憊地耷拉着頭在他肩上。

“我感覺這個地方剛才我們來過……”

“我也是這麼想的。”

“别光在那裡說這些沒用的話，到底你們誰認得路啊！！”

走在前面，聽着他們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作為先一步探查危險的先鋒，某隻狗憤怒的回頭抱怨道。

“還有琉姆哈特，你這家夥不是說自己基本上巡遊過這片大陸嗎！怎麼在這個鬼地方也能找不到路的啊！”

“……這裡有很強烈的魔力幹擾，還有人魚用言靈設置的結界，如果隻是作為【旁觀者】還好，隻要身在其中，就很難不被誘導到錯誤的方向。”

被海之王國的水中環境所壓制，就算潛入水中，也無法找到具體前往人魚領地的方向……哪怕是來過這片地區的琉姆哈特，現在也幫不上忙，隻是摸着阻擋在他們眼前的巨石歎了口氣。

“差不多也到了要天黑的時候了，要不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就地紮營，讓凡納思能好好休息——這樣可以嗎，大家？”

“可以。”

“诶？要不我——可是——”

“附議。本大爺的肚子快餓扁了。”

“嗯。……你也還是先不要着急吧，凡納思。……隻要她們想要【如願以償】，一定不會對紅人魚做什麼的。”

在其他人都表示不願意繼續前進，可少女還也擔憂珍珠而猶豫不決，想要再試圖自己去找找路的時候，本來窩在她兜帽裡的小玩偶冒了出來，還挺冷靜地勸解了一下。

“再說了，你的腳踝剛才稍微扭到了吧？強行獨自行動的話，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我們也都要生氣了。”

這話由本來脾氣就不好的萊茲哈特來說還挺有說服力。被這樣叱責了之後，本來還打算勉強自己的少女也老老實實噤了聲。縮回了維薩斯的背後。

“……那……就，明天，再繼續找吧。”

說實話，她自己從剛才開始肚子也咕咕叫，餓的前胸貼後背……這種動靜，也根本瞞不過一直背着她的維薩斯和窩在她身上的小玩偶。

肚子餓了，就會頭暈眼花。等天色一暗下來，本就迷路的他們處境當然就更加雪上加霜——自然明白這個中道理。就這樣，幾人決定就在附近的山洞裡暫且休息。

好在雖然今天基本在這附近原地打轉，但畢竟水域衆多，他們吃的東西還是能打獵到的——是一些淺水帶的魚類。在一處幹淨的山洞，因為缺乏木材，在用燈油燃起的火焰裡，多虧了琉姆哈特的妙手，疲憊不堪的一行人總算還是飽餐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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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梭梭。

雖然隻是很微小的聲音——但變小之後，對周圍環境的感應本就比其他人要敏銳一點。

紅色小玩偶從本就睡得不太沉的夢中驚醒……擡頭看去，自己身邊竟然位置是空的。

馬上反應過來這意味着什麼，他立刻起身——正想要喊那邊那幾個家夥也起來的時候，卻被猛地按住了臉。

【噓……别、别吵醒他們。】

屬于他們這一堆人裡面，唯一一個能有這麼嬌細的聲音的存在——除了凡納思以外當然沒有别人。在隻有月光作為唯一光源的昏暗洞窟裡，他當然沒法看清楚她的表情，隻聽見少女小小聲的湊在自己耳邊說道：

“（我、我睡不着……所以隻是想起來在外面走走，不會跑很遠的。）”

雖然自己現在隻是玩偶——但屬于少女的甜香和耳邊低語對萊茲哈特來說還是有點沖擊。一時之間甚至愣住，竟然沒來得及阻止她。

“（等下，你……！）”

想說在這個時候她獨自一人出去，很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險。但根本來不及攔住她，已經起身的少女也不可能是這個體型的自己阻攔得住的。緊急情況下，他扒拉着少女垂下的衣袍，勉強挂在深紅色長袍的上面，被她一起帶着出了洞窟。

“停下、——凡納思……！深海的領域，在夜晚是很危險的！”

等到差不多他的聲音——應該不會吵醒到其他幾個人的距離。他立刻出聲制止了少女繼續漫無目的的徘徊。

沒想到他居然跟了過來，本來都坐下來準備看月亮的少女呆呆地環顧四周……終于根據聲源從自己的後背上找到了小小的玩偶。

“萊茲哈特……？”

“除了我還能是誰啊？——真是，你這女人也太固執了吧，難道你把睡前我們的叮囑都忘了嗎？？”

真是又氣又急，紅色的小玩偶奮力爬到了少女的肩膀上，不高興地扯了扯她的發絲。

“這裡可是古老地帶，也是古代人魚的領地——你就這麼一個人跑出來，萬一你遇到什麼夜晚出沒的危險物種怎麼辦？”

“……但是，這裡離洞窟不是才隻有這麼點距離而已嗎？”

少女無奈地回頭望了望——她看中的那塊能賞月的石頭，距離洞窟的入口……說實話，能有五十步都有點誇張了。

但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她這樣走到他們沒法及時保護的地點，肩膀上的萊茲哈特沉着聲音，一字一句地強調道：

“不行。你現在馬上回去——不然我在這裡大喊，把他們全叫起來了。”

“呃呃呃……”

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少女絞着手指，試圖辯解一下：

“我不會迷路的……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對，也能及時跑回去……”

“這可不好說。你當初在俱舍領地打算逃跑的時候，不是也很容易就被我抓到了嗎？”

“……”

當時自信滿滿的逃跑計劃被某人一眼看穿，在路上被直接抓起來扛回他房間的悲痛記憶回籠……少女立刻陷入了沉默。

被這個人這麼一說。她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自覺理虧的少女默默歎了口氣，無奈的抓了抓頭發重新站起了身。

“……那還是回去吧……”

也确實跟萊茲哈特說的一樣，一個人在外面，就算隻是賞月也可能遇到附近的野獸。

本來大家都因為迷路很累了，再給他們增加無謂的麻煩和擔心确實不好……為了防止肩膀上的玩偶掉下去，順便把他拿下來抱在懷裡，少女小心翼翼的走在有點不平整的路面上，正準備回去的時候——

【——】

耳邊聽到了，很特别的……聲音。

“……凡納思？”

【——、————】

那個聲音，甚至蓋過了身邊玩偶呼喚自己的聲音。如同無限蔓延的回響一樣——在她的大腦裡不斷回蕩着。

聽起來，好像……是，歌聲。

【——我們的，母親啊。】

那個聲音，似乎在唱着這樣的古代語言……在她的腦袋裡，能夠得出這樣的信息。

【母親，……請一直，守護着我們——】

“——凡納思……！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被抱在懷裡的小玩偶拼了命地抓住了臉頰。她有一瞬間的回神……愣愣地看着，好像完全沒聽到那個聲音的萊茲哈特。

“……你，聽不見嗎？”

“啊？……聽見什麼？我沒聽見其他的聲音啊？”

“……歌聲。”

“哈啊……？”

無法理解她的話語的萊茲哈特。隻能看到少女的眼神再次變得恍惚……然後……

【——請回來……我們的身邊。】

就好像是【乞求】一樣……她竟然無法控制，自己想要同意這個要求的【本能】，邁開腳步。

“喂、喂？！你要去哪裡、這是相反的方向、……凡納思？！”

他無法阻止她的前進，隻能一直拍着她的臉頰——但是沒什麼用。

除了沒被她就這麼丢下一事還勉強值得慶幸之外……萊茲哈特根本無法阻止事情的發展。

就隻能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少女。一步一步地離維薩斯他們所在的那個洞窟越來越遠。

——最後。不出所料的，她的腳步停在了，一個早已等在那裡的存在之前。

“……魔女大人。”

她所聽見的。也隻有她能聽見的，歌唱誘人歌聲的【人魚】，在終于回過神來，愕然不已地瞪着眼睛的少女面前單膝跪下，恭敬地說道：

“——歡迎您的到來……我們的首領，已經等待了您，很長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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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你是笨蛋啊。”

“……對不起……”

“引誘迷路的旅者的，【塞壬的歌聲】——這種在海之王國的經典老故事。剛才琉姆哈特不是已經在睡前給你講過了嗎。”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别罵了别罵了……”

雖然那種本也隻是古老地帶流傳的，比較古董的那種童話故事……但沒想到她竟然還真能一次就撞上。給萊茲哈特整無語了。

總覺得，雖然按照維薩斯說過的，她雖然确實是被魔女收養的……但這個女人，卻好像根本對這個世界毫無認知一樣。哪怕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她也缺少很多很多正常這個世界的人，面對神秘和未知應有的敬畏态度。

簡直就好像，本來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存在——

“已經到了。——就是這裡。”

就這樣被【控制着】，一路來到了這裡……在眼前古老而巨大的神殿前，屏住了呼吸。

“……這是？”

“這是我們人魚一族自遠古時代開始，一直信仰的，侍奉的【女神大人】……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人魚如此溫柔地解釋了。少女睜大眼睛。滿是好奇，上上下下地看着這個……莫名有些【熟悉感】的地方。

“……女神大人嗎……？”

“嗯。她是我們一族所有存在的【母親】……沒有她，我們也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說起這個存在，自稱是【塞壬】的人魚，聲音滿是依戀和懷念——而于此同時，在少女身邊的萊茲哈特，也看着這個地方有些出神。

【……為什麼？】

他也應該沒有來過這裡才對……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神殿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種感覺，甚至就好像，身邊這個女人帶給他的第一印象一樣……

【——抱歉，最後，隻能留下這個了。】

“……！”

耳邊聽到很像【她】的聲音，小玩偶訝異地擡頭——看向抱着自己的少女。但是她卻并沒有說話。

那個，難道是自己的【幻覺】？

【就算這裡不是屬于我們的世界，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心軟啊。███】

在這個幻覺裡……萊茲哈特，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說出的女人的名字很模糊，發音卻似乎很熟悉。

他又是什麼人？自己無法辨認……隻能聽着仿佛是，殘留在這座神殿裡的記憶碎片一樣的東西。

【——就算我離開了，我也希望這裡在未來能幫上那些孩子的忙……就算‘母親’不在了。身為孩子的存在，也要有一個地方可以回來。】

那個慈愛的。好聽的女人的聲音……帶着些哀愁這麼說着。

然後，那個男人——

【誰知道呢？或許總有一天，你自己，會再次回到，這個地方。】

“萊茲哈特？”

“……！！”

已經到了不得不踏入這裡的時候了。見自己懷裡的玩偶沒反應，少女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臉頰。終于清醒過來。

【剛才……那是夢嗎？我難道睡着了？】

但聽見的聲音，又太過真實。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那個女人——

他下意識地又用紫紅色的眼睛，看向了歪着頭，一臉不安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她。

難道說……人魚的首領。還有那家夥，海之王國的現任的王。

他們在等着的【預言中的黑發魔女】，眼前的這個少女，其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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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大人，就請先在這裡休息吧。”

——畢竟時至深夜，不隻是一路上沒看到幾個人魚，那個把她【引誘而來】。半強迫地用言靈讓少女跟着一起走的人魚……也沒有立刻帶着少女直奔主題，而僅是領她到了一間豪華的房間。

一看就知道這間房間，肯定是給上等的賓客——或者是上等的【囚犯】的居所。看着少女一臉懵逼的樣子……銀發的人魚對她微微一笑，遮住手臂的垂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明天早上，我們會派人來迎接您……前往我們的【王】身邊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合上門離開了……留下黑藍發的少女抱着從頭到尾都被人魚無視了的玩偶，一大一小愣愣地看着緊閉的房門。

“……這就等于是，軟禁，了吧？”

“事到如今才意識到這種事情嗎？……我當時到底是怎麼被你這女人給打敗的啊？”

“……打敗你的，嚴格來說也不是我啊……”

對于萊茲哈特的吐槽，她也很無奈……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她也沒什麼辦法。

視線在室内環視了一下，發現除了穹頂的天窗……這裡幾乎完全是密閉的空間，終于能确定自己确實是【囚犯】了。

“該說不幸中的萬幸嗎？至少……我還能帶着萊茲你一起過來……”

“那是因為我被當成是你的使魔了吧。真是的，明明我連你這女人的一點□□都沒有嘗到過啊。”

“能不能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說法啊……！！”

因為他這些話完全就是問題發言，少女不滿地捏了捏玩偶的臉。

軟乎乎的手感很好，可以緩解一部分現在落入了危險境地的恐慌——無視了某個紅色的家夥的嗷嗷叫，她重新擡起頭再次看了看眼前的房間。

“話說回來，萊茲，你讓尤尼科不和我們一起過來，帶着馬車留在海域外面……是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