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怕梅擎霜一時想不開,所以說完之後并未急着出去,而是繼續留在柴房内與他面對面幹坐着,但也不去看梅擎霜,生怕對方覺得不自在。
而梅擎霜心中卻早已五味雜陳。
南重阙确實沒有刻意去安慰他,他沒說什麼“大男人的矯情什麼”這種強行逼人振奮起來的話,他甚至用的是最直白、最簡單的法子,就差明晃晃的對梅擎霜說:你先别死,就算邁不過去這個坎兒,也不能輕易的放過蘭松野。
或許是因為南重阙見過太多生離死别的緣故,他是真真正正的覺得,有些悲傷的、抱憾的事,不是男子生來就必須要忍受,也不是身為女子就理應要經曆,他雖然是武将,但内心深處,其實是最不想再見到除去老病死以外的離别。因此他勸梅擎霜,試着去想點兒别的。
而梅擎霜雖然貴為天潢貴胄,可晟帝并未給他如民間普通百姓一樣的父愛,甚至在這一點上,晟帝做的遠不如一個普通的父親,因此梅擎霜并未享受過多少來自“父親”的關懷,但今日他卻在南重阙的身上,感受到了這一點。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南重阙是真的在以一個長輩的身份,以一個“過來人”的心态,希望自己能走出今日這樁“陰影”。
梅擎霜忽然鼻頭一酸,内心動容之餘,竟真的有點兒想哭。
柴房内安靜了好半晌,南重阙見梅擎霜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他因着蘭松野的緣故對自己也惡其餘胥,故而頗為不自在的起身想走:“那個,老夫先出去了,外頭有人守着,你要是現在不想見人,就在這裡多待一會兒,隻是我看四公主挺擔心你的,方才她都昏過去了,你好歹……好歹出去看看她。”
南重阙原本還想再說點兒什麼,可又覺得事已至此,自己又何必在這兒站着說話不腰疼,因此悻悻的便要出去,隻是手剛觸到柴房的門,就聽得身後一陣窸窣響動,好像是梅擎霜起身了,南重阙沒多想,本想直接推開門,結果下一瞬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舅舅。”
南重阙的手一抖,登時僵在了原處。
他遲緩的轉身,就見梅擎霜站在自己身後,一臉又似感激又似抱歉的模樣,見自己看過去了,便兩手攏于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
南重阙沒躲閃,大大方方的受了他這一拜,待梅擎霜直起身子之後,終于露出一點兒欣慰之色,開懷的應了聲:“欸”。
兩人同時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雖然話說開了,但南重阙仍舊照顧着梅擎霜的情緒:“那我就先出去了,我把松野喊進來,你二人好好聊聊,若是想出口惡氣也随便你,外頭的人都不敢攔着,隻求你留他一條性命。”
梅擎霜頭腦一沖動,本想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南重阙,但又恐不妥,因此他張了張嘴,最終隻說出一個“好”字。
于是南重阙便出去了。
蘭松野在外頭等好半天了,扒門縫又怕被南重阙發現,貼在窗戶外偷聽又聽不清楚,因此急的來回踱步,恨不能真的變作一隻狐狸鑽進去聽聽他二人說了些什麼,此刻見南重阙終于出來了,蘭松野便佯裝不在意的問道:“舅舅,怎麼樣,他是不是在裡頭裝可憐?”
南重阙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本想再開口罵他幾句,但此時已經沒那麼大的怒意了,因此氣結半晌之下,隻是再一次擡腳踹了過去。
不過蘭松野這次躲的快,輕輕一跳便閃開了:“幹嘛又踹我!”
南重阙呵斥道:“我不剁了你都算客氣的!踹幾腳能委屈死你了?!”
蘭松野撇了撇嘴,沒敢頂撞。
折騰了一晚上,一頓飯沒吃幾口呢就鬧出這檔子事,南重阙也實在是累了,便歎了口氣:“你進去給人家睿王好好賠個不是,一會兒不管人家如何打罵,隻許受着,不許還手,聽到沒有!”
蘭松野豈是那麼老實的性子,一昂頭:“憑什麼!”
“還犟嘴是不是?”南重阙直接威脅道:“行,随你吧,你犯下如此大錯,我身為你舅舅也不能将罪責全部推到你身上,既然晟國和昭國之間的關系被你攪的風雨飄搖,那我明日就帶着突火槍進宮請罪,到時候陛下要一槍崩了我,你就沖進去仰着脖子問他憑什麼!”
“诶别!”蘭松野怕南重阙真能說得出做得到,登時就服軟了:“我忍,我忍着還不行麼!”
“那還不快滾進去!”南重阙既是命令他也是命令别人:“樓東月和燕識歸,你兩個要是再敢幫蘭松野惹事,小心我……”
“不敢不敢!”樓東月還不等南重阙說完呢,就忙着表态:“知錯了,我和小燕都知錯了。”
燕識歸在一旁瑟瑟發抖的點頭,卻被樓東月一巴掌拍在頭頂上:“隻點頭能夠麼?說話!”于是他隻好捂着腦袋,委屈巴巴的應道:“不敢了。”
南重阙這才覺得稍稍滿意了幾分,背着手就離開了,林懷故見狀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