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攣鞮貞元的人把他請來的時候，跑馬不過一日的路程，可見距離此處不是很遠，既如此，他們幾個在山橫晚住下便是，若是再帶着九方遙月回到皇城，則很容易被人發現。

既然商定了他們就即刻啟程，昨日扮了一天的乞丐，幾個人身上都髒兮兮的，估計泡水能搓出二兩泥來，都巴不得趕緊洗洗解解乏。秦老六瞥了一眼綁在樹上的那幾個人：“那他們四個怎麼處置？”

顔松落轉念一想：“一起帶走吧，或許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至于另外那六具屍體，就挖個坑埋了吧。”

于是幾人一起動手，屍體埋好了之後便往山橫晚去，等到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夜裡了。

他們各個累的不想開口說話，秦老六給他們安排好了房間後，幾個人拖着疲憊的身軀往屋裡走，燕識歸見寒漪瑾一臉土色，便湊近了問她：“寒姐姐，你和四公主要泡水解解乏麼？我去給你們燒熱水啊？”

寒漪瑾打了個哈欠拍了拍他的腦袋：“小燕乖，我們自己燒水就行，你也趕緊回去歇着吧。”平常不覺得，今日這麼一拍燕識歸，寒漪瑾才驚覺：“嗯？你什麼時候長得比我高了？”

“你也不看看小燕一頓飯吃多少。”秦老六聽燕識歸還有力氣燒水，遂毫不見外的喊他：“要不你和我一起把那四個北狄人關地窖裡去吧。”

燕識歸“欸”了一聲，跟着秦老六就走了。

折騰了兩三日，一行人難得睡個舒坦覺，就連那兩隻雞晨起打鳴都沒把他們吵醒，管家倒是一如既往的早就醒了，起床後便忙着烙餅，準備留給寒漪瑾他們在路上吃。

顔松落幾人陸續起身，一下樓就見燕識歸早早的收拾好了包袱等在大堂，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呦，起得這麼早啊小燕。”

“沒有，也是剛醒。”燕識歸把桌上的一盤餅推到顔松落面前：“管家剛做好的，顔大哥吃一些。”

顔松落呲牙一笑：“難怪你寒姐姐整天誇你乖，咱小燕這性子确實讨人喜歡。”

燕識歸聽了這話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暗道我已心有所屬，你可别對我有别的想法。

“對了，”顔松落喝了口湯，一邊吃一邊對燕識歸道：“你這次前去仁武軍傳信，回來的時候盡量趕在大軍之前，畢竟你們幾個走後，會功夫的就剩下我和曲皓星還有秦老六了，人少有些事辦起來不方便，你要是能早些回來幫我們也是好的。”

大軍的行軍速度慢，盡管隻有五百人，可也不如獨自一人騎馬疾馳來的快，燕識歸嘴裡塞着幹糧點了點頭：“嗯，我明白。”

顔松落又囑咐：“路上照顧好你寒姐姐和四公主，雖然你寒姐姐功夫不差，但是，”顔松落擡頭瞥了一眼樓上，見女眷的那間屋子緊緊關着門，這才悄麼聲的說：“但你既然喜歡你寒姐姐，就得讓你寒姐姐對你刮目相看才是。”

燕識歸險些噎着，他畢竟是這幾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被人看破了心思難免有點兒不好意思，臉色少見的泛紅起來：“顔大哥，你怎麼……”

顔松落一看他那害羞模樣就笑了：“你顔大哥我粗中有細，旁人看不出來，我可什麼都清楚。”

燕識歸使勁咬了一口手裡的餅，一臉正經的問他：“那江大哥喜歡男人你怎麼沒看出來？你與他同吃同住那麼多年，現在想起來不後怕麼？”

顔松落“嘿”了一聲，擡腳就要去踹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别以為你樓哥不在這就沒人敢揍你了！”

燕識歸見好就收：“我就是随口一說，嘿嘿，随口一說。”

“說正經的啊，”顔松落越來越把燕識歸當成自己弟弟，有什麼事兒那是真熱心腸：“你寒姐姐和四公主啊，稱一句女中豪傑，那是當之無愧，隻不過她倆呢走的不是一個路子，咱隻說你寒姐姐啊，就她那斧子，一般人都提不起來，江吟時當年非不信邪，手賤似的想耍一耍，結果愣是把自己胳膊耍脫了臼，你再瞧你寒姐姐呢……”

顔松落說着話的功夫已經吃了半塊餅，嘴裡含混不清的，讓燕識歸聽得有點兒費勁：“……她用起長斧的時候，周遭的風都被她揮的劃得皮膚疼，咱就說這樣的人，你單憑燒個熱水就想抱得美人歸，壓根沒戲。你寒姐姐對你好是不假，可她那是把你當弟弟了。”

這一點燕識歸也清楚，可這種事兒他又沒經曆過，不得一步步的來麼，見顔松落說的頭頭是道，燕識歸便虛心請教：“顔大哥，那我應當怎麼辦啊？也學人家來個英雄救美麼？”

“去，你寒姐姐本身就是個女英雄，還用得着你去救？”顔松落壓低了聲音告訴他：“想當年我們幾個跟着殿下——那時候還不是王爺，是五皇子，離京遊玩，路上遇到了劫匪，你說你劫财就劫财吧，還偏偏□□别人的妻女，結果就被寒漪瑾看見了，你寒姐姐氣的呦，二話沒說，上前将那為首之人綁了一隻腳倒吊在了樹上，然後眼睛連眨都沒眨，揮着斧子從這兒——”顔松落指了指自己下半身：“倒着就把人一劈為二了，腸子嘩啦啦淌了一地，那招式，那叫一個幹脆利落，我到現在都沒琢磨明白。”

燕識歸登時覺得自己下半身一涼，而且立馬就沒什麼胃口了：“然……然後呢？”

“然後？”顔松落想了想：“然後我和你江大哥還有其他人挖坑埋屍，耽誤了一個多時辰才繼續趕路。”

燕識歸覺得自己快要吐了，顔松落見他面有菜色，急忙倒了一碗茶水給他：“怎麼，聽着反胃啊？喏，喝點兒清涼的。”

燕識歸端起來喝了一口，半晌後才覺得好些，又忍不住問道：“那……那這麼多年，就沒有一個人對寒姐姐……有好感麼？”

“應該有吧，”顔松落琢磨着：“但大部分有賊心沒賊膽，我們殿下的死侍裡，漪瑾是為數不多的姑娘之一，若是沒點兒真本事，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旁人就算喜歡她，估計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别的不提，就她那把斧頭，你起碼得能拿的起來。”

顔松落越說，燕識歸越覺得自己希望渺茫，他一向是個天塌了都不會影響到食欲的人，今早卻偏偏沒吃幾口就愁的沒什麼胃口了。

眼見他愁雲慘淡的，顔松落出言安慰道：“沒事兒，小燕你也别灰心，以前那是沒人敢對你寒姐姐表明心意，所以不清楚她會是什麼反應，說不準你一開口，她就答應了也未可知。那當初你們主子和我們殿下都互相嫌棄成那樣了，最後還不是成了一對兒。”

燕識歸覺得這兩件事還是不太一樣的：“當初是睿王霸王硬上弓，我們主子嘗得了甜頭，一開始心口不一，後來半推半就，最後來就懶得裝了，隻能說明他二人一丘之貉，但我可不能對寒姐姐用這樣的手段吧。”

顔松落聽了這話嘴角抽了抽，意味深長的問：“公子蘭……知道你背地裡這樣說他麼？”

燕識歸面色無比誠摯的點了點頭：“知道啊，當着主子的面兒我也這樣說過。”本來就是麼，明明和梅擎霜滾到一起之後，蘭松野心裡就不痛快，後來在質館凄凄慘慘要死要活的，一開始燕識歸還以為他們主子是為此而憤恨，誰知道其實是他自己沒琢磨過味兒來，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心意的時候，撒開腿就往睿王府裡跑，旁人攔都攔不住。

顔松落佩服似的看着他，半晌後無奈道：“算了，我和你說這事兒啊，不是讓你學我們殿下和你們主子，要麼說他倆能成呢，就他倆人那些戲碼，換了旁人還未必管用，你顔大哥是想說啊，有些事兒未必就如你想象的那麼糟，該大膽一試的時候，就别顧慮那麼多。”

“噢……”燕識歸也不知聽進去沒有，總之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就這麼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