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蘭松野正坐在桌邊,用兩手托着下颌,臉上隐隐約約有一絲傻笑,像是思春一樣。
他正想梅擎霜呢,心裡甜滋滋的,時不時還要癡笑出聲,然而,三公裡突然跳入他的視野,腦袋對着他,發出“咕咕”兩聲叫喚。
蘭松野笑意陡收,木着一張臉道:“我今天心情好,勸你别招惹我,不然出了這個門我就炖了你。”
三公裡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是能感覺到蘭松野語氣不善,便有點兒忌憚的跳下桌子,跑到燕識歸身邊,蔫頭耷腦的叫了兩聲:“咕咕”。
蘭松野嘴角抽了抽,心道這隻雞真能裝。
樓東月就在門邊守着,聽到外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對蘭松野道:“主子,有人來了。”
蘭松野“噢”了一聲,百無聊賴的向外張望,這個時辰,刑部一般很少提審疑犯,因此隻可能是又有人被抓進來了。
獄卒催促着那三人:“走快點。”
隻聽鐐铐叮咣亂響的聲音逐漸靠近,蘭松野坐在牢房之内,瞧見兩個獄卒押着三個人從他們牢房面前走了過去。其中兩個人身着夜行衣,嘴角有血,是被差役抓到的時候,怕他二人服毒自盡,所以先行打掉了他們的牙。
這三個應當都是太子的人,但蘭松野不知他們是誰,不過估摸着,梅擎霜在外頭應當費了不少心思,這是把能扳倒太子的關鍵人證送到刑部來了。
他走到門邊看着那幾人分别被關入對面的三間牢房,待獄卒撂下話離開後,蘭松野懶洋洋的倚着柱子,對那三人“好意提醒”道:“诶,你們三個,沒蹲過大牢吧?這牢裡的飯可不能随便吃啊。”
周貴本就被劉俊清的話吓得忐忑不已,如今聽蘭松野這麼神神叨叨的,脫口而出道:“大皇子這話……什麼意思?”
蘭松野“诶?”了一聲,故作納罕道:“你認得我?”
周貴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如果他真的隻是一個賣茶水為生的普通百姓,不應該認得當朝大皇子才是,是以慌忙改口道:“不……不認識,但聽說了大皇子下獄一事,随口猜的。”
“那你猜的倒是挺準。”牢房裡燭火不太亮,大部分地方都黑漆漆的,偶有月色從狹窄的窗内照進來,也不過平添幾分陰森的冷意罷了,蘭松野畏冷似的搓了搓兩臂,突然話鋒一轉,故意的說:“要不你再猜猜,你們能不能活到明晨?”
他們三個被這話吓得頭皮發麻,另外兩個刺客還算平靜,可周貴卻瀕臨崩潰,他跑到門邊抓着柱子,聲音中透着一股濃濃的驚懼:“什麼意思!這是刑部大牢,誰敢在這殺人!”
“廢話,”蘭松野不答反問:“我好好的府宅還被人燒了呢,你說誰敢?”
他這番話倒是與劉君清的計策不謀而合,在周貴聽來,蘭松野的話無疑證明了刑部裡有太子的眼線,此時他對太子的信任和忠心已經被擊的滿是裂痕,隻要再輕輕一碰,便土崩瓦解了。
蘭松野不管周貴此時的内心是如何驚懼交加,他若無其事的轉身走到草席上躺下,打了個哈欠,雙手交疊在腦後枕着,慢慢睡過去了。
燕識歸和樓東月各自倚着一面牆閉目休息,三公裡則回到燕識歸給它鋪的那個草窩,趴在裡面不動了。
大牢裡很安靜,安靜的讓人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周貴不敢睡,另外兩個一起被抓進來的刺客也提防着四周,他們三個此時都在腦海中想一件事。
是為求活命,先交代事實?還是賭一把,賭太子不會滅口,今晚他們不會有事,而劉君清也不會撓法将他們秘密處死?
可……後者實在是太冒險了……他們難說自己能捱到幾時。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燭火搖搖晃晃的,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像是一抹勾魂的鬼火。
周貴瑟縮在牆角,警惕的看着牢房外,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太黑了,太安靜了,這種安靜對于此時的他來說,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他怕有人來殺自己,又怕隔壁的兩人熬不住,先一步交代了事實,于是時間的流逝就變成了淩遲,在他顫栗的身體上反複剜割。
正當他内心惶恐的時候,突然,一道風聲襲來,周貴房間的燭火忽然滅了!
而還不等他呼救出聲,卻先聽到旁邊的牢房傳出慘叫:“啊——”
這……這是太子的人動手了?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那人會不會舉着屠刀,慢慢的向自己這邊走來?
周貴越想約慌,越想越怕,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恐懼的籠罩,終于發出求救般的嘶喊:“來人——快來人!我說!我什麼都說!”
而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牢房也随之響起了同樣崩潰的驚呼。
蘭松野冷笑了一聲,心道這就吓的慌了神,我還以為多麼硬骨頭呢。
他将手中的碎碗片藏在草席下,慢悠悠翻了個身,真睡過去了。
劉君清料定那三人中,一定會有人先熬不住,所以他沒有睡。一直在大堂内等着再次審訊。
隻不過當聽到獄卒來報,說他三人願意開口交代的時候,劉君清心中還有幾分訝異:這麼快?
但此時形勢緊迫,他也不顧上多想,便着人将它們三個依次帶上堂審問。
最先求着要交代的,自然是周貴。
興許他實在吓破了膽,當被獄卒押到劉君清面前的時候,周貴臉上都還挂着一副劫後餘生的後怕之色。
劉君清生不起絲毫同情之意,他一拍驚堂木,威厲道:“說吧,你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餘晨等劫走軍饷的,又是什麼人。”
周貴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仿佛才回神似的,有氣無力的說:“我……我是東宮的人,是太子培植的手下。”
劉君清問:“也是負責行刺的?”
“不,”周貴搖了搖頭:“我負責打聽各路消息,不參與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正因如此,上頭的人覺得我周身沒什麼戾氣,更容易取信于人,這才讓我裝扮成茶水攤的老闆。”
怪不得他見到餘晨等人的屍體會出現惡心作嘔之貌,若是刺客,應當是見慣了屍體才對。
劉君清沒有多想,又道:“繼續說。”
周貴便将他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餘晨等人……确實不是仁武軍的士兵。他們是太子手下的刺客。自大皇子入京之時,他就奉令前往刺殺,隻不過沒有得逞,後來大皇子回京後,太子殿下一直怕大皇子會動搖他的東宮之位,便策劃了一場軍饷劫案,先由餘晨等人劫走軍饷,後來太子又派人滅口,最後由我出面指認他們的身份,将此事嫁禍給仁武軍,而仁武軍由南将軍統率,自然而然,也就将南将軍拖進了這個陷阱裡。”
果然如此!劉君清心中憤然升起一陣怒火,太子為了坐穩自己的東宮之位,居然設計陷害朝中重臣和自己的手足,甚至連皇後娘娘也不放過!心腸實在歹毒!
他忍着怒意,又問:“所以兵部的兵籍是假造的?”
周貴點了點頭:“是。兵部尚書早就投效太子,此次就是他幫着太子一起嫁禍南将軍。”
豈有此理!
劉君清一怒之下一掌拍向身前的桌案,恨聲道:“那你可知餘晨等人拿的密旨是如何僞造的?”
僞造密旨一事可是死罪,周貴不敢與這事沾上幹系,是以急忙為自己解釋:“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個計劃中,我隻知道與我有關的那部分,至于其它的事情,我們是不敢多問一句的。”
“那大皇子府上失火一事,你知道麼?”
周貴幾乎是懇求的對劉君清道:“劉大人,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不敢有丁點兒隐瞞!還請大人救我一命,我……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