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鶴詩暗含威脅的說道:“攣鞮皇子,這便是睿王所說的契據,你可要好好看看。”
攣鞮貞元沒應他的話,隻是仔細辨認着那張契據上的字迹。
衆人見他眉頭微微蹙起,還以為他這是質疑之色,不禁先松了一口氣,蘭鶴詩也是面露得意,他的眼神掃過梅擎霜,嘲諷之意盡顯。
“如何?”蘭鶴詩傲慢道:“攣鞮皇子可否能證明這張契據的真僞?”
攣鞮貞元收回目光,而後神色平靜的對昭帝道:“陛下,我确認好了,這張契據——”
這一刻,所有人都凝神聽着,衆臣神色緊張,而蘭鶴詩卻絲毫不擔心攣鞮貞元将要說出口的論斷,他嘴角挂着一個譏诮的笑意,似是等着看梅擎霜的笑話。
攣鞮貞元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将剩下的半句話給說了出來:“——确是大皇子自願寫下無疑,當日我正在旁邊,親眼所見。”
“這……”百官頓時嘩然,似是沒預料到事情竟然落得個如此結果。
而蘭鶴詩的表情也在一瞬間僵住了,他遲滞的看向攣鞮貞元,突然暴呵道:“攣鞮貞元!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攣鞮貞元面無表情的對他一點頭:“誠如太子所言,在下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蘭鶴詩被怒火沖昏了頭腦,險些就要口不擇言:“你放肆!你竟敢假意欺……”
話說到一半,就聽昭帝在龍椅之上及時呵斥道:“住口!”
蘭鶴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險些當着梅擎霜的面兒,将私下見過攣鞮貞元的事情給說漏了嘴。
他惶駭之餘下意識向昭帝看去,隔着一層冕旒,昭帝的神情看不清楚,但是他周遭那股陰沉的怒意,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蘭鶴詩心裡忽然有些慌張,怎麼辦,那日他當着衆朝臣的面信誓旦旦的承諾,說定能讓攣鞮貞元證明這張契據為假,如此就可以省去二十萬兩的銀錢,誰知今日這蠻貊竟反戈一擊!
區區二十萬兩銀子是小,可若是失了聖心他要如何挽回!
蘭鶴詩惶遽之下立即跪在地上,語無倫次道:“父皇……此事……此事尚有疑點,定然是他為了追索這……”
“夠了!”昭帝忍無可忍,無比失望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蘭鶴詩聞言眼神顫抖了一瞬,央求道:“父皇……”
沒用的東西!口口聲聲說自己能擺平此事,到頭來不僅丢了我朝臉面,反而還将這契據變得确鑿無疑!
梅擎霜方才故意問那番話,就是為了現在!如今已經證實蘭松野在晟京欠債一事為真,若昭國再将還錢之事故意延宕,則會落得個出爾反爾、毫無信譽的名聲!
昭帝心中憤恨不已!恨蘭鶴詩與蘭松野二人沒有一個得力的,更恨這前來索債的梅擎霜和反複無常的攣鞮貞元!
大殿内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昭帝坐在龍椅之上面色森寒,梅擎霜卻似毫無察覺似的,硬要去觸昭帝的黴頭:“陛下,如今已經證明了這張契據為真,那麼依照陛下先前之言,就該按約還我晟國二十萬兩銀錢了,不知貴國何時能将這些錢準備好?”
昭帝寒聲道:“睿王放心,朕自然不會食言,二十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且撥用國帑也要遵循章程,你且耐心等待幾日吧。”
這話的意思,便是又要拖下去了。不過梅擎霜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倒也不急,就問了個期限:“那不知本王要等多長時間?”
昭帝便問群臣道:“左藏庫使何在?”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見左藏庫使回話,卻聽得另一位官員站出來應道:“回陛下的話,左藏庫使前幾日因病告假了,這幾日并未上朝。”
梅擎霜在心中冷笑一聲:呵,好一個因病告假。
昭帝“嗯”了一聲:“睿王也聽見了,執掌此事的左藏庫使告假了,朕身為帝王,不能不體恤自己的臣子,又加之此等大事要遵循朝中制度才行,因此隻能請睿王再多留幾日了。”
梅擎霜早就料到會是如此結果,即便是證明了契據是真的,昭國也不可能依照這上面所寫,痛痛快快拿二十萬兩給自己。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梅擎霜也沒必要繼續耗在這兒,再待下去估計昭帝就要開口送客了,是以他笑了笑,主動道:“既如此,本王便回四方館,靜候貴國佳音了。”
梅擎霜既然要走,攣鞮貞元也不可能多留,于是他也在行了一禮之後,跟着告退了。
待到這朝堂之上隻剩下昭國朝臣後,蘭鶴詩悔恨不已的對昭帝道:“父皇!請您相信兒臣,那日兒臣去見了攣鞮貞元,他當真答應了兒臣,不幫那梅擎霜作證的!誰知此子詭計多端,竟敢诓騙兒臣!兒臣也被他欺瞞戲耍了啊父皇!”
“你還有臉說!”昭帝餘怒未消:“你自己辦事不力,反倒要歸咎到别人身上,為何不想想那攣鞮貞元因何食言,是不是你那些威逼利誘的手段,對人家根本起不到任何約束之力!”
自己将事情辦砸了,蘭鶴詩唯恐失了聖心,他還待為自己辯解幾句,就見昭帝煩躁的擺了擺手,對衆臣道:“衆卿可還有事要奏?無事就先退朝吧!”
話音剛落,有一人便從班位中站出來應道:“微臣劉君清,于數月前奉陛下之命離京巡查邊陲十縣,今日向陛下繳旨。”
昭帝疲憊的揉了揉額頭,擡眼看了看他,想起來了:“是劉愛卿啊,朕封你為巡案禦史,這幾個月,你在邊陲可有發現什麼弊害之事?”
劉君清回道:“啟禀陛下,臣确有一事要奏。”他将奏疏舉在胸前,對昭帝一字一句詳細說來:“月餘前,臣接到興水縣縣令來報,說是興水縣驿館裡有幾具屍體,臣詳細問過縣令之後,才得知這些人具是前往刺殺大皇子和晟國使臣的刺客,隻因刺殺未果,這才反丢了性命。”
昭帝聞言有幾分驚訝:“竟有此事?”
“是。”劉君清繼續道:“臣随縣令一齊前往查看,從屍體開始查起,一路追尋線索,查到了京中,臣敢斷定,派人刺殺大皇子和晟國使臣的人,就在京裡!微臣已經将此案原委寫在奏疏内,還請陛下過目。”
昭帝身邊的太監見狀便上前将奏疏接過,又回去奉給了昭帝。
昭帝打開細細看過之後,沉聲道:“誰人敢如此猖獗!竟名明目張膽的刺殺當朝皇子!”
劉雲經隻得道:“陛下,事涉京城,臣權位不夠,故将此案上報陛下聖裁。”
昭帝隻沉思了少傾便下令道:“此案既然是由你開始審理,自然也是你最清楚其中草蛇灰線,你接着查便是。刑部何在?”
刑部尚書郭唯空站出來道:“臣在。”
昭帝道:“朕命你與劉卿一起查明此案。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郭唯空與劉君清齊聲道:“臣,欽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