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梅擎霜離開之後,昭帝語氣陰沉的對蘭鶴詩道:“太子,你瞞着攣鞮貞元入京的事不讓朕知道,是想幹什麼?”
昭帝久未當着朝臣的面如此質問蘭鶴詩,吓得他立馬跪在地上:“父皇息怒!請父皇明鑒!兒臣真的隻是擔憂那北狄人另有所圖,所以才不讓其進宮的!”
昭帝看着他伏跪在地,半晌後,突然寒聲道:“不管你怎麼想的,但你可别忘了,朕還沒死呢!”
蘭鶴詩被這話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子之怒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惶駭之餘他立即對着昭帝叩頭自證:“父皇息怒!兒臣不敢!兒臣萬萬沒有一絲大逆不道的想法!兒臣對父皇之忠荩,天地可鑒!”
其他大臣見狀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好在昭帝并沒有繼續追究此事,在朝堂之上對太子敲打一番就行了,畢竟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那二十萬兩銀子的事。是以昭帝便沉聲道:“起來吧。”
蘭鶴詩的後背都被汗水給浸透了,聽見這三個字之後,他懸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了回去,閉上眼睛後怕的應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昭帝坐在龍椅上問衆臣:“若是那攣鞮貞元真的能證明這契據乃皇兒親筆所寫,衆卿以為,此事要如何應對?”
百官面面相觑,皆顯露難色。若是不給梅擎霜這二十萬兩,那便真如梅擎霜所言,恐失了皇家威信,若一國朝臣都視信義于無物,那還如何教化百姓,讓百姓信服?
可如果給他這二十萬兩……唉……二十萬兩啊!若是用于這天下,可惠及多少百姓啊!
此事讓所有人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仿佛吃了一口栗子糕,噎得喘息不暢,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就這麼憋在喉嚨裡,實在惡心。
有太子的黨羽站出來道:“陛下,民間有言,冤有頭,債有主,既是大皇子欠下的債,便由大皇子去還便是!陛下何必為其如此殚精竭慮!”
他剛說完,便有人出言反駁:“此言差矣,難道大皇子的錢就不是我昭國的錢了麼!大皇子的俸祿也是從國帑裡所出啊!”
方才那人便說:“難不成還真要陛下拿出二十萬兩銀子,替大皇子還這賭債不成!”
後者又道:“大人急什麼,這不是在商議麼……”
殿上的一群官員吵吵嚷嚷了好久也沒說出個有用的法子,昭帝聽得頭疼,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
殿内頓時安靜下來。
昭帝揉着額頭,目光掃視了一圈,而後落在南重阙身上:“此事,南将軍可有良策?”
南重阙知道這欠賭債一事是假的,那日蘭松野跟他透露過一二,因此他今日在朝堂之上聽了半天,一句話也沒多言。
而昭帝如今這麼問自己,便是要試探自己這個當舅舅的态度,因而他站出來恭敬道:“回陛下,恕臣無能,臣一屆武将,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但不管陛下最後如何聖裁,臣都絕無異議。”
蘭鶴詩冷笑了一聲:“南将軍既然如此說,為何不替皇兄還了這二十萬兩銀子呢。”
南重阙立即道:“若是陛下真有此意,臣絕無怨言,哪怕變賣祖産,也自當不負陛下旨意!”
昭帝歎了口氣:“罷了,确實難為你了,太子之事雖是家事,更是國事,怎會讓你個做舅舅的去替他還債呢。”
南重阙:“謝陛下!陛下體恤老臣,老臣銘感五内。”
昭帝擺了擺手,示意他站回到班位中即可,又問蘭鶴詩:“太子可有什麼好主意?”
蘭鶴詩剛惹得昭帝降怒,眼下正是赢回帝心的好時候,沒法子也得說出個法子,因此他急中生智:“父皇,兒臣以為,這二十萬兩銀子絕對不能給他,隻要無法證明那張契據是真的,甚至如果我們能讓它變成假的,那這二十萬兩銀子,自然而然便可省下了。”
昭帝看着他:“說下去。”
“父皇!适才那梅擎霜說,攣鞮貞元先入昭京後去晟京,都是為了借兵一事,想來是與北狄皇室内部的傾軋有關,而他又離開晟國重回我昭京,必然是沒能從晟國借到兵馬,既如此,我們不如用此事與攣鞮貞元做個交易,隻要他不承認那契據是真的,或者幫咱們做僞證,讓其對梅擎霜反戈一擊,咱們就可以借兵給他!”
對啊!蘭鶴詩這番話提醒了所有人,他們隻想着這二十萬兩銀錢能不能糊弄過去,卻忘了可以從源頭上,将此事避過!
昭帝聞言面色終于和緩了幾分,不似方才那般陰沉了。他贊許道:“太子所言甚好。”
蘭鶴詩便順勢請命:“父皇!兒臣願戴罪立功,領受此任,還請父皇恩允!”
昭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嗯,既然太子請纓,那此事便交予你去辦吧。”
蘭鶴詩眼中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狠意:“兒臣遵旨!”
宮外,梅擎霜帶着江吟時和顔松落閑逛,他給梅馥霜買了些女兒家的钗環,又買了幾份昭京獨有的點心,待到要回四方館的時候,梅擎霜便吩咐顔松落:“你去一趟城外,囑咐好攣鞮貞元,别讓他誤了事。”
顔松落點了點頭,懷裡揣着蘭松野給他們準備好的過所出京去了。
而蘭鶴詩散朝之後便帶着人直接往城外去了。他讓手下一家客棧一家客棧的搜,僅用了一個多時辰,就有屬下來報,說是找到了攣鞮貞元下榻的地方。
蘭鶴詩讓那人帶路,他見到攣鞮貞元的第一句話就是:“閣下既來我昭國做客,怎麼不入京去,反而要藏在這般逼仄之地?若是讓别人知道了,還以為是我昭國待客不周呢。”
攣鞮貞元對蘭鶴詩沒什麼好印象,如今見他帶人強勢闖入,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心中反感至極,警惕道:“你來幹什麼!”
蘭鶴詩覺得這話實在好笑:“攣鞮皇子,這話應當是孤問你才對吧?你一個北狄人悄悄潛入我昭國,究竟意欲何為啊?”
攣鞮貞元抿唇不語。他們中原人都奸詐,自己上次來昭京借兵,卻被他橫加阻攔,一連半個月都沒見到昭帝,足見此人竊據朝柄之野心,因此攣鞮貞元不得不對其處處提防。
蘭鶴詩也瞧出了他的敵意,不禁嗤道:“你不必如此小心,孤是來幫你的,又不是來抓你的。”
“幫我?”攣鞮貞元才不信他這番話:“你若想幫我,去年就不會攔着我谒見昭帝了!”
“此一時彼一時啊,”蘭鶴詩傲慢的打量着攣鞮貞元,開口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其實孤知道,你此次來京與上次一樣,還是為了借兵的。”
剛說完這句話,他就能明顯感受到攣鞮貞元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緊繃,蘭鶴詩輕蔑的笑了笑:“不必緊張,孤說了,孤是來幫你的,蘭松野那廢物在晟京欠了二十萬兩銀子的事你也知道,”他看着攣鞮貞元,圖窮匕見:“今日父皇已經知道你來我昭國的事了,并有意讓你入朝觐見,隻要你在朝堂之上不幫梅擎霜證明那張契據是真的,待到他離開昭京之後,我朝必會借兵助你殺回北狄。”
攣鞮貞元有幾分心動,卻又将信将疑:“你如何能保證自己不出爾反爾?”
蘭鶴詩仿佛聽見了笑話似的:“你這是在質疑孤?攣鞮貞元啊攣鞮貞元,你怎麼就看不清局勢呢,現在隻有孤能幫你,難不成你借不到兵,還要再去一趟晟京麼?來回折騰多耗費時間啊,你若是再晚些回到北狄,不僅北狄大局已定,估計你都要被你那些兄弟從牒譜上給除名了,到時候,北狄可就再無你的立足之地了。”
“當然了,你也可以不答應,但是……”蘭鶴詩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一隻蝼蟻一樣,語氣也帶着一絲視人命如草芥的輕蔑:“你此次想要再離開昭京,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