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一覺睡到臨近晌午,這讓梅擎霜十分佩服,因為林間的路多少有些坑窪,再加上壓到石頭,因此馬車行駛起來難免有些晃,而蘭松野睡的安安穩穩,絲毫沒有要醒的迹象,梅擎霜怕他餓壞了胃,便俯下|身在他耳邊輕喚道:“小狐狸?醒醒了。”
狐狸沒聽見,睡的正香呢,梅擎霜又喚了幾聲,他才昏昏沉沉的翻了個身。
梅擎霜幹脆猿臂一伸将人撈起,蘭松野半夢半醒間一頭栽進他的懷裡,眼皮沉的好似黏着漿糊一般,就是睜不開。
梅擎霜貼在他的耳畔溫聲道:“别睡了,你那皇弟就快帶人殺過來了,你還有心思睡。”
蘭松野迷迷糊糊的隻聽進去一兩個字,含混道:“我睡他幹什麼……”
梅擎霜一愣,繼而哭笑不得的擰了一下懷中人的腰,笑罵道:“蘭松野!趕緊給我起來!”
蘭松野吃了痛,難得清醒了兩分,卻還是抵不過睡意,便撒嬌似的往他脖頸上蹭了蹭,嘟嘟囔囔的:“沒睡醒……”
方才他說出來的話險些将梅擎霜嗆着,是以梅擎霜決定不慣着他,揉着他的後頸便道:“你若再貪睡,我就将三公裡和木予抱進來,它們兩個一看見你那個假人扮成的你,受了不少驚吓,正愁沒地方洩憤呢。”
蘭松野腦子昏昏沉沉的,仿佛機甲生鏽了一般遲鈍不已,聽見這話後反應了好久才琢磨過什麼意思,他呆滞的直起身子,眼神恍惚的看着梅擎霜,梅擎霜雙手虛扶在他兩側,怕他支撐不穩摔倒了磕着,又見他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便試探的喊了一聲:“小狐狸?”
蘭松野緩慢的眨了眨眼,梅擎霜本以為他要開口抱怨自己,便靜靜地等着,隻見蘭松野蓄了半天的力,而後張了張口,簡單又粗魯的發出一個聲音:“噗!”
梅擎霜愕然一瞬,而後被氣的發笑:“出氣了沒有?出氣了就趕緊清醒清醒!”
蘭松野猶嫌不夠,又深呼吸一口,對着梅擎霜噴氣:“吐噜噜噜噜噜……”
梅擎霜忍笑捏住他的下颌,蘭松野“吐噜”不了,又沖他吐舌頭:“略略略略略略略……”
“蘭松野!你那舌頭上裝了琴弦麼!一醒來就對着我撥弄!”梅擎霜又氣又笑:“别裝瘋,趕緊起來吃點東西。”
蘭松野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慢吞吞的罵道:“哪有你這樣的!穿上衣服就不認人!”
“嗯,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梅擎霜笑道:“一會兒吃些東西,午後再睡。”
蘭松野被他這麼一折騰睡意消去了大半,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兩人昨晚糾纏到後半夜,雖然梅擎霜用水給他擦拭過,但他卻還覺得不太舒坦,便撇了撇嘴:“梅擎霜,我身上黏。”
梅擎霜也就對他有這般好的脾氣和耐性了:“一會兒隊伍停下來的時候,我去給你尋一處水源,你洗一洗。”
蘭松野點了點頭,因被迫醒來而生出的那點兒邪氣也就消散的一幹二淨了。
半個月後。
衆人一連趕了好幾個月的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林間就地休整,今夜終于歇在了驿館裡,蘭松野難得挨着床,一沾枕頭就睡着了,丁點兒機會也沒給梅擎霜留。
梅擎霜也有意讓他好好休息松松筋骨,是以這一晚并沒有折騰他。
隻可惜他們想要好好睡一覺,有人卻偏偏不讓他們安生,漏夜時分,梅擎霜便聽得外頭響起了異動。
他警惕的睜開眼睛,卻沒有立即起身,隻捏了捏一旁正熟睡的蘭松野的脖頸,叫他防備一些。
習武之人的脖頸是十分脆弱敏感的地方,蘭松野果然就醒了,他側過身迷迷糊糊的問了句:“狗東西來了?”
梅擎霜還是愣了一刹那才反應過來“狗東西”是誰,他險些失笑:“眼下還不清楚,你别睡得太熟,以免一會兒有危險。”
蘭松野歎了口氣,困倦道:“睡個覺也不讓人睡安穩,煩死了。”
梅擎霜抿唇笑了笑,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沒說話。
今夜靜的出奇,外頭連蟬鳴聲都消失了,仿佛知道今夜有一場厮殺,所以全部躲起來了,使得空氣中充斥着壓抑的緊張感。
月亮半隐在濃黑的雲層之後,透出一縷縷寒涼的清輝,如同一支支冷箭,搭在了由夜色緊繃成的弓弦上。
忽然,有一支利劍破空射來,“嗖”的一聲沖破了這無邊的寂靜,緊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來,足足一盞茶的工夫,将整個驿館變得破敗不堪後,才漸漸停歇。
蘭松野在聽見第一支箭帶響的風聲後便清醒了,如今他看着房内地闆上錯亂的箭矢,箭尖和箭身上還閃着幽微的寒光,一看便是是淬了毒,蘭松野微微皺了皺眉:“這箭……不是我們昭國的樣式。”
梅擎霜“嗯”了一聲,喜怒難測道:“是晟國的樣式。”
“晟國?”蘭松野訝然一瞬,納罕道:“你在晟京還有仇家?”
梅擎霜卻覺得此事另有蹊跷,按說晟京中最想讓自己死的無非是梅枕霜,但他已經與梅境和一起被斬首了,又有誰能不辭辛苦從晟京追到昭國來殺自己呢?
梅隐霜?不,斷無可能。因為梅隐霜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蘭松野的手段,便是想尋仇,也不會想到來尋自己。如此一一分析過後,梅擎霜倒覺得,此舉是有人為了嫁禍他人故意為之。
正當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顔松落壓着嗓子問道:“殿下,您和公子蘭沒事吧?”
“沒事,”梅擎霜吩咐道:“偷襲之人有可能是狗……蘭鶴詩派來的,讓大家先按兵不動,看看他打的什麼主意。”
顔松落應了聲“是”就退回到自己房間,此時驿館中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驿館之外,一群身穿夜行衣的人慢慢圍了上來,其中為首之人下令道:“進去一隊人馬給我搜!看看裡頭的人都死幹淨了沒有!”
“是!”話音剛落,立即有十餘人手持刀劍進入到驿館之内。
深夜,驿館内不曾點燈,是以裡面比外頭暗了不少,這十幾人進去後少不得要适應片刻,而顔松落等人早就埋伏在門後,他們就像黑暗中潛藏已久的狼群,隻等獵物自投羅網,他們便伺機而動!
“咔哒”一聲,大堂的門突然被關上了,刺客們頓時一驚,慌張問道:“什麼人!”
然還不待他們拔刀出鞘,便覺得周遭似有風撲來,心跳因驚悚而突然加速,他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顔松落等人就齊齊上前,或扭斷了他們的脖子,或一劍刺入胸腔,這些刺客的呼救聲還沒來得及喊出口便戛然而止,隻能在斷氣的前一刻,聽見一聲仿若惡魔的冷笑:“要你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