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館這幾日天天都是一股草藥味,他主仆三人做戲做全套,太醫來診脈後開的方子他們從不浪費,每次都去外頭抓藥回來自己熬。
蘭松野肯定不喝那藥,但這院子中整日彌漫着一股苦味,也弄得他有些食欲不振,原本一頓飯能吃半隻豬……不對,半隻豬的半隻豬,現在隻能将就着喝點稀粥果腹了。
因此蘭松野略有幾分郁悶。原先在府裡的時候,夜夜有梅擎霜相伴,即便是平日裡少吃一頓,也不覺得如何,但現在就不一樣了,這質館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破破爛爛的模樣,看上去比自己還禁不住風吹雨打,再加上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身邊還沒個可心的人相伴,實在是凄苦。
蘭松野裹着被子幽幽歎了口氣,心想着梅擎霜真是不懂體貼人,都這麼多日了,他也不知道來看看自己,甚至遣人傳個話問句好也沒有,委實可惡。
我不讓樓東月和燕識歸傳信回府上,是想故意吊着你,看看你能忍到幾時,難不成你也……蘭松野翻了個身,眼睛一轉忽然警惕的想到:他不會在外頭認識别的狐狸了吧?
不……不能……他現在還是個沒有權勢、不得青睐的卑微皇子,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如同自己一樣慧眼識珠的人,能在晟京這麼多簪纓中一眼就相中了他,估計是有别的事要忙吧。
蘭松野自己将自己安慰的很好,心情一好食欲也恢複了幾分,他又翻身到床邊,扯着脖子對外頭喚燕識歸的名字,燕識歸聽見響動便進來問他有什麼吩咐,蘭松野欣然道:“快到飯點了,去買點吃的回來。”
燕識歸問他:“主子想吃什麼?”
蘭松野道:“昨日那份粥就不錯,多放些肉丁火腿瑤柱,讓店家熬得濃稠一些。”
燕識歸覺得他肯定還有話沒說完,便安安靜靜的等着他繼續開口,果不其然,蘭松野稍頓了頓,接着補充道:“要不幹脆讓店家少放些米吧,我好幾日沒正經吃過飯了,今日好好吃一口。”
燕識歸心道你這哪叫好幾日沒正經吃過飯了,分明挑嘴的很。
但他這話也隻敢在心裡嘀咕,是以腹诽過後,便帶着銀子出門去了。
正巧他出門的空擋,梅擎霜和江吟時過來了。
樓東月本在院中忙些别的,忽然見有兩人翻牆進來了還吓了一跳,好在江吟時提醒的及時,不然他那劍就要出鞘了。
兩人落地後,梅擎霜徑直往蘭松野的房間走去,外頭有樓東月守着,是以蘭松野不設防,裹着被子面朝牆壁,像一隻海參似的那麼側躺着,聽見有人進來了還以為是樓東月,便頭也不回的哼唧了一聲:“什麼事啊?”
梅擎霜關上門就往床邊走,也不應聲,直到蘭松野覺得床邊軟塌下去一點,才疑惑的回頭去看:“你怎……”這一看就看見了自己方才念叨的人,于是驚喜道:“梅擎霜!你個死相!終于舍得來看我了!”
一進門先挨了一句罵,梅擎霜笑道:“我還以為你在這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看來,精神倒是足的很。”
蘭松野坐起來湊到他身前,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側臉上:“誰說的,你摸摸,狐狸都瘦了一圈了。”
這狐狸貫會裝可憐,梅擎霜的手在他臉上摩挲了兩下,附和道:“唔……好像是瘦了點,怎麼,不曾好好吃飯麼?”
蘭松野順杆就爬:“這不是想你想的食不下咽麼。”他張開被沿,将梅擎霜也裹了進去,兩人親昵的湊在一處,他哼哼唧唧道:“這都兩三日了,我隻用些湯湯水水,能不瘦麼。”
梅擎霜才不信他這鬼話:“真是想我想的?”
蘭松野捶了他一下:“我騙你做什麼,難不成我還能自己餓自己麼。你看看我這嘴唇,幹的都開裂了。”他就這麼伸着脖子湊到梅擎霜面前,梅擎霜哪能猜不透他的小心思,便笑罵着說道:“詭計多端。”
蘭松野就這麼眼巴巴的等着他,梅擎霜拿他沒辦法,隻得湊近了親了他一下。
狐狸得了這個吻便十分歡喜,他滿足的靠在梅擎霜的肩上,抱怨對方怎麼才來。
兩人正在屋裡逗趣的時候,燕識歸回來了,他一見梅擎霜也在房間裡先是問了聲好,然後才将蘭松野要的東西端出來放到桌上:“主子,那店家說了,粥裡要加的那些火腿肉丁瑤柱之類的,都是有定數的,若是放的太多反而失了粥的味道,因此我便讓那店家炒成了一碗飯,也香的很,還熱着呢,您快嘗嘗吧。”
梅擎霜聞言偏過頭去看他,戲谑道:“噢?不是食不下咽麼?”
蘭松野見自己裝可憐被戳穿,隻得氣鼓鼓的坐直了身子,對燕識歸道:“出去。”
燕識歸莫名其妙,悶頭就出去了。
蘭松野偷偷瞥了一眼梅擎霜的神情,見他似笑非笑的,就貼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别聽那小子胡言,我不過是餓了好幾天,今日想着多吃些補補罷了,你也舍不得見我餓成眼眶深陷的模樣吧。”
梅擎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拿他方才的話去堵他:“說得對,總歸你不會餓着自己,倒是我白白在府中擔心了幾日,卻不曾想沒有我在身邊,你吃的還是這般講究。”
蘭松野瞪他:“梅擎霜!”
梅擎霜悶笑了幾聲:“行了,快去吃飯。”
蘭松野這才披上衣服下床,燕識歸做事妥帖,不止買了他要的吃食,還捎了些别的回來,蘭松野估摸他應當是散朝之後就來找自己了,是以便讓他與自己共用。
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近來的情況,梅擎霜就将昨夜宗正寺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蘭松野。
蘭松野咽下一口飯,問道:“依照你對梅境和的了解,你這位皇兄會有這個膽量麼?”
梅擎霜搖了搖頭:“若放在以前,他決計不敢,但宗正寺的日子比起他之前在東宮時不啻霄壤,因此我也有些拿不準,畢竟他此番是被逼到絕境了,不能再以往常來忖度。”
蘭松野點了點頭:“不管他會不會被梅枕霜煽惑着造反,咱們都要做好準備,梅枕霜肯定也察覺出你不似表面這般好拿捏了,因此接下來你要格外小心,提防他對你使些陰詭手段。”
“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正如蘭松野所言,梅枕霜既然已經反應過來了,那按照他的性子,一定會攜私報複,因此他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利用梅境和,以達到自己一石二鳥的目的。
梅枕霜不可能蠢到真的以為憑借着常安錦與北狄的關系,就能撺唆着北狄興兵犯阙,先不說常安錦時隔多年還有沒有渠道能與北狄聯系,單看北狄皇室眼下同室操戈的情形,就不可能有多餘的精力發兵襄助常安錦。
因此梅枕霜這招看似是想利用梅境和與常安錦母子造反,好助他脫離困境,但多半就是沖着梅擎霜來的。
若是能将造反一事與梅擎霜牽扯上點關系,他再扮演一個揭破這滔天罪行的角色,到時候不怕梅擎霜不死,順帶着還能将梅境和與常安錦拉下地獄,而他告發有功,事後再在晟帝面前痛哭忏悔幾場,說不準晟帝心一軟,就能允他重回朝堂了。
梅枕霜如此打算,一是認準了晟帝耳根子軟,二則是因為到那時候,晟帝身邊可用的皇子就隻剩他一個了,不将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難道還要從旁支中選擇一個,将這江山拱手讓給外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