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隻剩下一頭霧水的江吟時,和深感頭疼的管家。
梅馥霜出門帶的銀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買藥花了一些,剩下的錢給了江吟時後,足足買了十八隻雞,與府裡原有的兩隻加起來,剛好二十隻。
二十隻啊……要如何去養?再說這雞窩也不夠大,管家一時有些愁苦,他實在沒料到四公主送東西也這般獨出心裁,買來倒是容易了,卻難為了他這個老人家。
一同被難為的不止管家,還有蘭松野,他被梅擎霜帶回房間之後,整個人如同魂飛天外了一樣,不管如何叫也叫不回神。
梅擎霜見他發癔症似的,口中正嘟囔着什麼,便貼近了耳朵去聽,就聽得蘭松野喃喃道:“這府裡容不下我了……我要回質館……”
梅擎霜哭笑不得,他使勁捏了一下蘭松野的耳垂,喚魂似的:“又在頭腦發熱說胡話了是不是!”
蘭松野扭過頭,用譴責的目光瞧着他,此時無聲勝有聲。
梅擎霜知道狐狸心裡委屈,但這是阿姐的一片好意,總不能剛送進來還不等混個臉熟呢,就接着賣出去吧,便替他出主意道:“要不先讓這些雞在府裡住幾天,過幾天後再讓管家拎出去賣了?”
蘭松野聞言眼神破碎,聲音顫抖:“你這麼快就不顧我的死活了?”
梅擎霜啞然失笑:“又說瘋話,我如何就不顧你的死活了,這不是正幫你想法子麼。”
蘭松野卻聽不進去:“不行,光是對付那兩隻雞我便已經筋疲力盡了,如今又來了這麼多,我……我……”他捂着自己胸口,一副羸弱又哀痛欲絕的模樣:“我怕是鬥不過它們!你忍心看我每天受這種折磨麼!”
“那你說如何?”梅擎霜:“這是阿姐給你的見面禮,如何處置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真的!”蘭松野的眼神唰的亮了,他毫不猶豫,目光決絕道:“那就炖了!今晚就炖上一隻!不……炖上它七八隻,讓樓東月江吟時他們也嘗嘗,還有管家整日操勞也應當補補身子,以及府裡其他人,都一起享用!”
梅擎霜無奈的搖了搖頭,隻能依着他,吩咐廚房今晚做的全雞宴。
可即便做了全雞宴,府上也還剩十幾隻雞,一想到明早這些雞會齊聲啼鳴,蘭松野的心就像被揪成一團似的,一陣陣的難受。
他飯後便神情麻木的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上方,身子也直挺挺的,猛地一看還以為是具屍體呢,梅擎霜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而後幽幽歎了口氣:“瞧你這點出息,哪有狐狸怕雞怕成這樣的。”
蘭松野聞言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繼續躺屍。
梅擎霜見他如此毫無生機的樣子,心道若是真的讓那十幾隻雞在府裡繼續住下去,這狐狸怕是要變得形銷骨立,便念頭一轉:“要不以你的名義,将阿姐送來的那些雞送去居養院?也讓晟京的人知道知道,公子蘭不是個隻會花天酒地的纨绔。”
蘭松野的眼珠蓦然一轉,眼睛裡便恢複了一半的神采,他起身跪坐在床上,兩手撐在膝前,真像個狐狸似的眼巴巴的看着梅擎霜:“那……用什麼由頭啊?”
梅擎霜揶揄他:“就說公子蘭中邪撞客了,因此要行善積德,攘除災禍。”
此法可行!蘭松野眼神一亮,當即伸出手摟住梅擎霜的肩頸并去蹭他的側頰,歡喜道:“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讓我受折磨。”
梅擎霜被他蹭的心猿意馬,喉舌幹澀:“你變臉變得倒是快,下午還怨我不顧你的死活。”
蘭松野自知心虛,而後捧着他的臉便親了一口,貼着他的耳朵哼哼唧唧道:“那都是些混賬話,你忘了便是。”
次日一早,蘭松野就吩咐樓東月和燕識歸将梅馥霜送來的那些雞運去了質館,又額外多買了幾十隻,一起将他們送去了京中的居養院。
居養院的主事見此十分感激,忙問兩人是哪裡的人家,樓東月便按照蘭松野交代的話,說他二人是昭國質子的侍衛,隻因公子蘭這兩日被邪氣沖撞了身體,喝了數十副藥也不見好,隻得找了位讨春先生算了一卦,說是蘭松野先前橫行無忌,無意中招惹了禍祟纏身,因此才有癫狂之狀。
居養院的主事自然聽說過昭國質子的名頭,原本也對他有幾分鄙薄的意思,但如今收了人家的好處,心中便對其有少許改觀,于是好意提醒樓東月和燕識歸二人,說城外有一處寺廟,那裡供奉的佛祖特别靈驗,可以前去請僧人齋醮,再做些布施之事,或許蘭松野的病會有些起色。
做戲做全套,兩人聞言還真道了聲謝去了一趟那寺廟,先請僧人做了齋醮,又布施了一些香火錢,這才返回府上。
蘭松野正坐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窩裡暖和,他昨晚被梅擎霜折騰的不輕,又是求饒又是破口大罵,對方卻都油鹽不進,反而激的他發了狠,捆着自己做到深夜。
他也不知自己幾時睡着的,總之被院中那些雞吵醒的那一刻,蘭松野有種魂飛天外的恍惚感。
兩人回來後直接就去見蘭松野,同他說事情已經辦妥了,蘭松野半死不活的哼唧了一聲,随後吩咐道:“這幾日先不去山橫晚了,你二人有空多回幾趟質館,在裡頭做做法事,迷惑一下外頭的人。”
燕識歸問道:“那要請幾個道士麼?”
蘭松野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的說:“不必,你兩個裝裝樣子自己看着弄便是,何須花那冤枉銀子。”
樓東月卻是不解:“主子,您又不是真的中邪了,為何這般大費周章?”
蘭松野半瞌着眼眸:“這不是為了回昭國早做打算麼。”
兩人聞言面上俱是一喜,燕識歸趕忙問道:“主子有主意了?”
蘭松野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最多不過初夏,咱們就能回去了。”
現在已經臨近初春了,如此說來,回昭國不就是眼前的事了!
兩人心中激動不已,燕識歸年紀小,更是按捺不住喜色,險些歡呼出來。
蘭松野眼皮沉的好似墜了千斤的重量似的,樓東月見他此番坐在床上就能睡着的樣子,便不再打擾,領着燕識歸就退了出去,隻剩蘭松野一人在房間裡,不多時,就聽見一聲悶響,原來是這狐狸“咚”的一聲歪倒在床上,又沉沉睡過去了。
今日是梅隐霜被貶出京的日子,兩王的黨羽全部被肅清,故而他離京之時凄凄涼涼的,并沒有人前去相送,與此同時,梅枕霜也被押往了宗正寺。
宗正寺的官員知道梅枕霜瘋了,便将他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裡,隻讓人每日三餐進去送食水,其餘時間皆不靠近,生怕被他誤傷。
就連奉命前去為其診治的太醫也難以近身,但瞧他那癫狂無狀的模樣不像是假的,故而将人幽絷起來後,便也沒對他多加留心。
畢竟所有人都覺得,不過是個瘋子而已,隻要關好了,能惹出什麼事端。
可偏偏誰也沒想到,不久之後的一次動蕩,就是這個瘋子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