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擎霜皺眉道:“他若妖言惑衆,那将其單獨關押便是了,何至于讓幾位大人這般愁苦?”
秦大人重重了歎了口氣:“我等何嘗不知啊,隻是這安王實在是……實在是……”仿佛想罵又怕有辱斯文似的,秦大人話到嘴邊,隻得改口道:“常言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如今見了安王和五皇子,我等才真真正正見識了這句話什麼意思。”
梅擎霜不解。
秦大人一臉憤憤:“五皇子有所不知,那安王好似個無賴,隻要衙役想将其帶走單獨關押,還不等打開牢門,他便以頭搶地,佯裝自戕。”
梅擎霜愣了一瞬,繼而好笑道:“秦大人都說是佯裝了,便是識破他的伎倆了,為何又這般為難?”
章大人愁眉苦臉的說道:“可問題在于,昨日安王真的将自己撞的頭破血流,奄奄一息了!”
“啊?”梅擎霜愕然,心想着梅枕霜何時得了蘭松野真傳,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蘭松野便是再用這種手段吓唬自己,也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梅枕霜竟真對自己這般狠得下心?
柳文海也是萬般無奈:“如今雖已經查實安王之罪,可陛下還未下旨發落,因此他仍有安王軒冕在身,獄卒見他如此,便不敢輕舉妄動,眼下别說是将其單獨關押了,便是靠近那牢門一步,他都會以性命相逼。”
秦大人十分不屑的在一旁恨聲罵道:“早先怎麼沒瞧出康王是個無賴性子,身為皇子卻如此行徑,跟街上的混混有何區别。”
秦大人這話沒想避着他們,因此梅擎霜也聽了個清楚,他想了想家裡那隻狐狸,心說倒也不能一概而論,起碼蘭松野還是很讨人喜歡的。
他收回思緒,言道:“幾位大人不必憂心,安王此舉不過垂死掙紮而已,逃避不了幾日的。大人們先安心回府,待午後擎霜便去刑部,見一見我這二皇兄。”
三人聽他這樣說便知他是有主意了,于是皆點了點頭,而後不再多耽擱,互相施禮後便出宮回府了。
梅擎霜卻有意走的慢了些,待他們都離開後,梅擎霜轉身避開宮人,去尋梅馥霜了。
梅馥霜宮裡伺候的人不多,衆人都以為這位四公主喜清淨,不願身前圍繞着太多人,是以若四公主不喚人到近前吩咐,他們是不會上前打攪的。
但梅馥霜其實是故意這樣做的,如此她行事便自由一些,不容易被下人察覺。
此時她正斜欹在美人靠上看宮裡的景緻,忽而覺得身上一暖,随之傳來一道聲音:“春寒料峭,阿姐不可大意了。”
梅馥霜驚訝轉頭,見是梅擎霜來了,便起身道:“你怎麼過來了?”她轉念一想,便知是江吟時昨天将自己的話帶給他,今日他是冒險前來勸自己的。
于是梅馥霜臉色微冷,拽下他剛才給自己披上的大氅,沉聲道:“我意已決,你多說無用。”
梅擎霜笑了笑:“阿姐知道我今日來見你是為了什麼?”
梅馥霜環顧了一眼四周,遂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吧。”
兩人進了殿内,梅馥霜還不待他開口,便說道:“我知道你想阻止我對常安錦下手,但是這件事,我不會妥協的。”
梅擎霜笑道:“阿姐,我散了朝便過來看你,一路疾行至此,卻連杯茶都讨不到麼?”
梅馥霜一怔,她知道自己這弟弟巧言善辯,怕是稍有分神便被他繞了進去,因此仍舊冷着一張臉,故作冷傲道:“又不是我請你來的,想喝茶便速回自己府上喝。”
梅擎霜故意戳她心窩子似的咳了兩聲:“阿姐……”
梅馥霜這才想起來昨日江吟時入宮送謝表是因為他病了,此刻看他咳喘的模樣,雖不确定這弟弟到底是為了唬得自己心軟裝出來的,還是真的身體抱病,但總歸心有不忍,再也冷硬不下去了。
她擡手給梅擎霜倒了杯熱茶遞過去,狐疑道:“你身子骨一向強健,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
梅擎霜接過茶,飲了一口才笑盈盈的說道:“自然是裝的。”
“你!”梅馥霜啞然一瞬,繼而被氣笑了。
梅擎霜見此說道:“阿姐可算是笑了,我來的路上心中便惴惴不已,生怕你故作冷态,一心想着将我趕出宮去。”
梅馥霜嗔怪道:“我若知道你現在也學會了扮可憐,早就該将你趕出去!”
梅擎霜莞爾:“可見阿姐刀子嘴豆腐心,我扮可憐也是有用的。”
梅馥霜無奈的白了他一眼:“說吧,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待梅擎霜開口,她又搶先道:“常安錦一定要死,這一點你不必勸我。”
以已嫁之身再嫁當今天子的欺君之罪、指使太醫毒害莊妃,事後又将太醫滅口、指使常國公糾集刺客刺殺北狄皇子,這四項罪名,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樁樁件件都是死罪,可偏偏她是常安錦,是晟朝的皇後,還是個北狄人,所以處置她的時候就不得不考慮的多一些了。
最棘手的地方就在于常安錦北狄人的身份,她的死活,關系着晟朝與北狄的締交。
若是無緣無故賜死皇後,難保北狄會不會借此發動戰争,可若曉谕天下,說清楚常安錦的罪行,那皇家和天子的顔面又當置于何處?
因此待三司将此案詳情呈送給晟帝之後,為了大局考慮,晟帝多半會留常安錦一條性命。
兩人都考慮到了這一點,梅擎霜“嗯”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她确實罪無可赦,我明白阿姐的心情,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對其恨之入骨。”
梅馥霜:“你既明白我,就不要阻攔我。”
梅擎霜笑着反問:“我何時說要阻攔阿姐了?”
梅馥霜一怔:“那你今日來此做什麼?”
梅擎霜說道:“常安錦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阿姐的手上,阿姐且先留她一留,此事我會安排的。”
梅馥霜似信非信,蹙眉道:“你是不是想拖延,故意哄着我才這樣說的?”
“常安錦于我有殺母之仇,我怎會拿這樣的事哄阿姐?隻是不忍阿姐因她這樣的人髒了自己的手罷了。”
梅馥霜這才舒展開眉頭:“好,那我便聽你的,隻是你若要動手的時候,一定要與我說。”
“那是自然,”梅擎霜溫和道:“這些年若無阿姐相助,我怎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
“說着些做什麼,見外似的。”梅馥霜看着他柔聲道:“你的來意我已知曉,也答應了你,你便快些出宮去吧,免得被人發現了。”
梅擎霜卻沒立即起身,而是猶豫了少傾,對梅馥霜道:“我還有一事想要告知阿姐。”
“嗯,何事?”
梅擎霜眼中閃過一絲溫柔,似是寒雪消融一般,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暖意:“阿姐有弟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