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仰不愧天!”梅隐霜料到他一定會垂死掙紮,因此嗤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皇兄若真見到唐秉,可不要将自己給吓壞了。”
梅枕霜倍感荒唐的看着他:“你是瘋了還是傻了,唐秉已經死了,本王如何去見?”
卻不料梅隐霜并不回答他的話,而是高深莫測的一笑,對晟帝恭敬道:“啟禀父皇!唐秉并沒有死!安王指使獄卒在牢中毒殺唐秉,但那獄卒深知此舉有違律例,故而偷換了梅枕霜交給他的毒藥,這才造成了唐秉的假死之相,瞞過了當日衆人的耳目!後獄卒将其扔到了城外的亂葬崗,唐秉幸得苟活。就在昨日,唐秉親自帶着安王盜鑄之罪證去到了少府監丞的府邸,隻為揭發安王之罪行!”
“啊?”“唐秉還活着?”梅隐霜話音一落,宮殿之内頓時響起一陣不敢置信的竊竊私語。
“什麼!”就連梅枕霜都瞳孔皺縮,他在聽到這話的瞬間隻覺得全身血液都被凍結了一樣,寒意從腳底升至後脊,将他整個人的思緒都變得遲緩了幾分,他眼神慌亂,口中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梅隐霜悠悠看向梅枕霜,從容道:“皇兄方才說,倘若唐秉能活過來與你當面對質,你依舊仰不愧天,唐秉如今就在殿外站着,不知皇兄敢不敢與其一見?”
梅枕霜耳邊一陣嗡鳴,那是因為極度的緊張和驚懼所産生的反應,他眼含陰鸷的看着梅隐霜,隻覺的對方臉上的笑意輕蔑非常,将自己襯的像個跳梁小醜。
梅枕霜雙拳緊握,強迫自己必須即刻鎮定下來,他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擊敗,難不成自己要落得像梅境和一樣的下場,眼睜睜的看着眼前這個蠻夷之子坐上太子之位!看着常安錦母子笑到最後?
不可能!想都别想!
故而電光火石之際,梅枕霜便有了借口,他對晟帝道:“父皇,萬不可讓此人進殿!”
晟帝一直在等着梅枕霜的反應,聞聲後不惡而嚴道:“這是為何?”
梅枕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雖是冬日,但他鬓邊已經滲出了細小的汗珠,汗珠劃至下颌,如同毒蛇遊走過肌膚一樣,感覺是冰涼的。他硬着頭皮解釋道:“就算……就算一切真如康王所言,唐秉如今就站在殿外,但此人心術不正,明明自知罪不可赦還要觐見天子,誰知是不是走投無路之下攜私報複!萬一他擾亂朝堂,做出什麼始料不及的事,要如何應對!”
這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連梅隐霜聽後都忍不住搖了搖頭,嘲諷道:“皇兄,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他揮袖指向中朝臣,盛氣淩人道:“殿上有武将,殿外有禁軍,唐秉一個文官,就算真的想在死前拉上一兩個墊背的,區區一人之力,難道這殿内還無人能将其制伏麼?”
“你放肆……”梅枕霜慌了神,他實在想不出别的應對之法,隻能采取拖延之策,隻要不讓唐秉面聖,哪怕是散朝後三司會審,他也有辦法能讓唐秉開不了口,但晟帝明顯不會輕易被他糊弄,因此他這三個字剛說出口,就聽得龍椅上又傳來一聲暴呵:“到底是誰放肆!”
梅枕霜惶遽之下看向晟帝,惴惴道:“父皇息怒,兒臣……兒臣是怕賊人入殿會驚擾了父皇……并無它意。”
晟帝眼中隐含了一絲失望,或許少府監丞所控訴梅枕霜的兩項罪名,在梅淩寒心中已有評判,但此刻他敢做不敢當的表現,絲毫沒有丁點兒皇子所應有的風度和氣魄。
如此逃避之姿态,怎能不讓人懷疑唐秉之事的真假。
晟帝不再看他,而是對身旁的太監說道:“傳唐秉進殿。”
梅枕霜聞言下意識哀求道:“父皇……”
然總管太監得了晟帝的示意,當即就高聲道:“傳唐秉進殿……”
“傳唐秉進殿……”
太監一聲接一聲的傳喚響徹整個殿宇,不多時,便有一人,身着粗布麻衣,從殿外緩緩走來。
梅枕霜一直沒有回頭,但他能聽見群臣驚愕的交頭接耳之聲:“真的是唐秉!”
“他還沒死!”
“幾個月未見而已,怎麼變得這般形容了!”
每聽見一句話,梅枕霜的脊背都僵硬一分,他一直維持着對晟帝行禮的姿态,但心裡卻清楚的很,唐秉回來了,對方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幽魂厲鬼,此時一步步的向他走來,是向他索命來了。
直到唐秉走到梅枕霜身後不遠處的時候他才停下,而後拜伏高喊:“罪員唐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晟帝威嚴道:“擡起頭來。”
唐秉聞言将頭擡起來,卻不敢直視晟帝,晟帝見後雙目有一瞬間的睜大,而後訝然道:“真的是你。”
唐秉伏首再拜:“回陛下,是罪員,罪員自知賣官鬻爵乃是重罪,不敢求陛下開恩,一切懲處願遵從我朝律例的審判,簿錄流放皆無怨言,但不能被人暗害毒殺,此舉視我朝綱紀于無物,故,罪員不敢死!”
梅枕霜在腦中瘋狂思索對策,晟帝乜了他一眼,繼而問唐秉道:“你說不能被人暗害毒殺,朕問你,是誰要殺你?”他一隻胳膊的手肘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傾,威壓頓時如同暴雨前翻滾的陰雲一樣,籠罩了整個殿宇:“在朕面前,不必顧慮,但若有一句假話,當即拖出去杖殺!”
梅枕霜垂着頭,若有人能看見他此時的表情,則會發現,他的眼珠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