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江吟時和顔松落如同往常一樣,侍立在梅擎霜的卧房之外,他二人注意到廊柱上的梅花枝,便上前将其拔出,顔松落“啧啧”兩聲,歎道:“殿下昨夜又有什麼煩悶之事了?”
江吟時看了看那廊柱,上頭的坑洞已經數十個了,若是讓不清楚内裡的人瞧見,還以為他們王府清貧的連一根廊柱都沒錢修補了呢。
“許是吧,殿下一有什麼郁結便愛在夜裡獨自消解,這麼多年了,我本以為殿下早已八風不動,心如止水了呢。”
顔松落看梅擎霜的房門還緊閉着,便對江吟時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江吟時狐疑道:“幹什麼鬼鬼祟祟的?”
顔松落用手擋在嘴邊,低聲問道:“你說,咱們殿下像不像為情所困,真的喜歡上那公子蘭了?”
若是昨日之前這樣問江吟時,江吟時還會反駁幾句,但昨天他親眼所見梅擎霜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樣,便不敢妄下結論了,即便兩人是演戲,可為何連唇角都咬破了……
江吟時一言難盡的回頭看了看房門,語氣還有些不解:“可……若真如此,為何要半夜起來發洩?那公子蘭不是也對咱們殿下有意麼,兩情相悅,豈不是美事?”
他這話一下子問到了關鍵之處,顔松落猜測道:“怕就怕那公子蘭風流慣了,人家逢場作戲,結果咱們殿下真将自己當成戲中人了。”
江吟時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搖了搖頭,歎惋道:“那可不好辦了,那公子蘭整日往山橫晚跑,風月場上的一些手段肯定得心應手,豈非輕易就能将咱們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間。”
顔松落實在想象不出梅擎霜被人玩弄感情的情形,半晌後歎了口氣:“誰讓咱們殿下主動去招惹那公子蘭呢,人沒騙到手,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實在是失策啊……”
兩人都倚在廊柱上看向院子,是以沒瞧見梅擎霜早已打開了房門,如同一個幽魂一般站在門内。
梅擎霜将他二人的竊竊私語聽了個一幹二淨,得知他兩人甚是為自己覺得不值,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在這冰天雪地的早晨,這聲笑聽來實在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江吟時和顔松落雙雙一驚,随後僵硬的轉過身,強顔歡笑道:“殿下。”
梅擎霜的目光掃過他二人,眼中神色不辨喜怒。
氣氛安靜到詭異,正當他兩人被這目光看的坐立難安,渾身難受的時候,梅擎霜終于開了口:“罰奉半年,再讓我聽見你們胡言一句,就去跟着蘭松野吧!”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是,殿下!”
梅擎霜轉身進了屋,江吟時和顔松落對視一眼,立即跟了進去。
突火槍一案隻剩幾天的時間了,後日宮宴上是給太子定罪最後的機會了,一點差池都不能出。
倒時要如何行動,全在梅擎霜今日的安排。
梅擎霜站在窗邊,院中的雪已經被府上的仆役掃幹淨了,昨夜他煩悶之時在雪中留下的腳印被清理的一點兒也不剩,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改變過一樣,他還是那個不為外界所擾的梅擎霜,所有人和事,都不會成為他的禁锢。
梅擎霜看着窗外的院落,面無表情的說:“後日的宮宴上,暗中殺掉兩個人。”
江吟時和顔松落同時道:“請殿下吩咐。”
“李豐眠不能留,他身為領兵的将領,卻在遇襲時脫逃,本就死有餘辜,後日梅枕霜會利用他咬死梅境和,但梅境和與他并無牽扯,所以不能讓他兩人同時受審。等他要做的事完成了,就假借梅境和的手,将其除掉便是。”
他兩人齊聲應道:“是!”
然吩咐完這一件之後,梅擎霜卻久久沒說話,他兩人納悶兒殿下今日這是怎麼了,有些舉棋不定似的,江吟時便主動問道:“殿下,這第二人,是誰?”
梅擎霜長了一雙鳳眸,平日裡總是給人一種溫潤又清雅的印象,可若真要淩厲起來,其眼底的冷冽,便如這深冬的天氣一樣,一個眼風掃過,便有讓人如墜冰窟之感。
此時他一雙鳳眸深若寒潭,眼神冷硬晦暗,隻聽他用一種森寒如鐵的語氣開口道:“蘭松野。”
江吟時和顔松落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詫,兩人對視一眼,都不明白梅擎霜為何突然下此命令。
二人雖有不解,但江吟時還是問道:“公子蘭是昭國的質子,若是無緣無故死在晟國,昭國那邊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殿下如此安排,可是早有計謀?”
兩人等了小片刻,才聽梅擎霜絲毫不在乎似的,平靜道:“總歸梅境和也要被定罪,讓蘭松野死在他手上,也算對昭國有個交代。”
他平靜到近乎于輕巧的語氣,讓身後的江吟時和顔松落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與此同時,質館。
燕識歸一大早便從外頭買了早飯回來,他們不出去的時候,一般就湊到蘭松野的屋裡一起吃,蘭松野磨磨蹭蹭的盥漱好,嫌屋裡冷,又回到床上抱着被褥将自己盤成一坨。
他甚是喜歡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的姿勢。
燕識歸布好了飯菜,見他窩在床上不動,就揶揄道:“主子快來吃飯吧,饒是那些剛生完孩子的婦人,也沒有你這般懶的。”
蘭松野打了個哈欠,還有些沒睡醒,聲音糯糯的:“買了什麼回來?”
燕識歸才不同他說,反而狡猾道:“主子過來瞧瞧不就知道了。”
蘭松野見這小子不聽自己的話了,就轉而看向樓東月,誰知樓東月更是絕情,直接坐在桌邊,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對燕識歸贊許道:“不錯,以後就買這家的。”
蘭松野見他兩人不搭理自己,這才不情不願的下床過去。
桌上滿滿當當的擺着脆筋巴子、豆團兒、油炸千層兒、元子、馉饳兒、三脆羮,難為燕識歸跑好幾個地方将它們買回來,端上桌之後還都是熱乎的。
樓東月遞了一雙筷子給蘭松野,又将桌上的各色碗盞往他面前推了推,三人一邊吃一邊閑聊。
燕識歸有些好奇:“主子,昨日那五皇子請您過去,是有什麼事啊?”
他不提這一茬,蘭松野險些給忘了,便說道:“還好你提醒我了,林懷故如今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