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蕪山下便是長蕪邑,邑中多是附近的鄉民,還有來來往往,走南闖北的江湖客,不過近些時日,因為流光君來此避暑,導緻邑中來了許多文人雅士,其中也不泛追随他而來的世家子弟。
即便是一天最熱的正午時分,街道上的人還是很多,路旁各式各樣的店鋪應有盡有,頗有些繁華熱鬧。
“主人您看,這裡有賣草藥的,唔,還有這個,咦,這種花倒是少見!”
上了集市,薄薰眼睛根本不夠用,這裡瞧一眼那裡看一下,有空黎掏錢,不一會兒,她手裡就提滿了紙包。
“閃開,閃開,快閃開!”
路的盡頭忽來一聲急喝,轉瞬,一個身着勁裝的江湖人,騎着快馬疾馳而來,路人見了紛紛躲避。
邑鎮道路并不寬敞,即便如此,此人騎馬的速度也絲毫不減,他橫沖直撞,将一個沒來得及躲避的路人撞倒,随後,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哎喲,這都是什麼人呀!”道路兩旁的攤販已是見怪不怪,低聲埋怨了幾句,抖了抖攤面上的灰土,繼續揮喝叫賣。
至于被撞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衆人見是個衣衫褴褛的乞丐,紛紛搖頭不想多管閑事。
不過這乞丐躺倒的地方,是池鸢她們必經之地,路過時,空黎面無表情,池鸢也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倒是薄薰,好奇停下來看了看。
那乞丐後背被撞得青紫一片,混在泥染的破衣中也不是很明顯,他蜷縮在地上一陣陣悶哼,不斷地伸手去抓過路人的腳,請求幫忙。
可惜沒有人停下,更沒人多看他一眼,直到薄薰停下來時,他猶如發現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腳踝。
“哎,喂,你小子抓我鞋幹什麼!”
薄薰輕喝一聲,左腳輕輕一擡,就将那乞丐的手甩脫,可她沒控制好力道,乞丐脫手之後,由着後勁滾向牆角,手肘當場擦破了皮。
池鸢瞬間停步,轉頭看薄薰。對上池鸢的目光,薄薰微微吸氣,小心賠笑:“主人,我不時故意的,就是沒把握好力道,您别擔心,我這就去給那小子瞧瞧。”
池鸢微微皺眉,随同薄薰一起去看那乞丐的傷勢,空黎見狀,也跟着一起過去。
“喂,你小子是沒長眼睛嗎?看見馬沖過來也不知道躲,摔倒了還要抓我的腳,這下可好摔得更重了,你小子該不會是故意來訛我的吧?”
乞丐吃痛的蜷着身子,聽見薄薰聲音靠近,緩緩擡頭,臉上髒污得隻能看見眼睛。
他痛得說不出話,隻是抖着手,輕輕擺動手指,表示自己不是故意那樣做。
薄薰皺着眉,俯身扣住他的手,探了一息後,眉頭蹙得更深。
空黎走到她身旁:“小薄薰,讓我來吧。”
“啊,也對啊,你可是大夫,來來,你來看!”
有空黎幫忙,薄薰立馬當甩手掌櫃,退到一邊和池鸢說話。
“主人,這小子身上的傷可不簡單,除了剛才馬撞的,我,我甩開的……他還有内傷,手腳的骨頭也斷了。”
“内傷?”池鸢略感意外,“他有武功?”
薄薰點頭道:“有的,但他武功很差勁,簡直沒眼看。”
街上來往不少人,其中不泛帶刀提劍的江湖人,更有幾人站在路邊,頻頻轉頭往這邊打探。
“把他帶過來。”池鸢探視一圈,轉進路旁的小巷,向另一條街的茶樓方向走。
茶樓雅間内,小二放下茶壺和茶點掩門而去,薄薰守在門邊,耐心探了探,對池鸢搖頭:“主人,那幾個人沒跟來。”
看來那些人隻是單純的瞧熱鬧,想罷,池鸢略略安心,轉頭去看地上的乞丐。
空黎剛為他診完脈,正解着腰間的荷包,往他嘴裡投喂藥丸,察覺到池鸢的視線,空黎拿出帕子擦淨手,起身走過去。
“池姑娘,你是想完全醫好他,還是想暫時保住他的性命?”
那乞丐服了空黎的藥,已經睡去,氣息穩定了不少。
池鸢收回視線,略作思考,她一向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此刻,她卻對此人的遭遇生了好奇心。
“若是好醫,你便醫好他,若是棘手,保住性命即可。”
空黎聽完笑道:“既是姑娘的命令,那就沒有棘手的事,姑娘放心,我現在就為他施針正骨,不過……”
“不過什麼?”
空黎眼中閃過一絲古怪,她眨眼笑了笑:“沒什麼,也許是我多慮了。”
對于空黎未說完的話,池鸢沒有多在意,她坐到案前,一邊喝茶一邊觀察窗外的行人。
正午過後,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匆匆過路的基本都是江湖人。
茶樓下擺了個小食攤,攤位的兩張桌子都坐了人,一邊三五成群,光膀露腹,行為粗魯。另一邊坐着兩個人,一名書生,一位老者,兩人對立而坐,靜食不語,像是不識。
熱浪卷着蟬鳴聲一陣陣撲來,悶熱難當,惹得人心煩意燥。
被烤得發燙的青石闆路上,稀稀拉拉走來一撥人,他們扛着刀劍,面色兇狠的掃視道旁的攤位,凡是與其對上視線的攤主,紛紛點頭哈腰,谄媚至極。
最後,這撥人走到茶樓下的攤位前站定,老攤主一見他們,立刻瑟縮着身子迎上去。
“青爺,您來了...”
“江老頭,又是一個月了,這回,你該不會還想賴賬吧?”領頭人拍着老攤主的肩,惡狠狠的問道。
老攤主被他拍得身子一截一截地矮下去,面上表情痛得有些扭曲。
“不,不,不敢……已經在湊錢了,等,等到月底,一定還上……”
不等老攤主說完,領頭人一把掐住他的肩,将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什麼?你還敢拖到月底,告訴你,今天若不把錢還上,老子就砸了你這小攤!”
“青爺……您行行好,這,這實在是湊不到錢啊……”
老攤主還要求情,但領頭人已沒有耐心再聽,他将老攤主推到地上,擡手一揮,就命令身後的小弟砸攤。
“喂喂,哪來的臭蟲,怎敢擾你爺爺吃飯!”
那桌光着膀子吃飯的漢子見他們要砸攤,紛紛站起身喝罵,但來讨債的那撥人豈是好惹的,兩方人馬你一句我一句,你拍桌,我亮刀,沒出一會就打了起來。
聒噪的蟬鳴中,刀劍碰撞,嘶吼怒喝聲不斷,一開始他們隻拼拳腳,到最後都打紅了眼,刀劍齊齊出鞘,鮮血灑了一地。
摔到地上的老攤主顧不得傷勢,吓得趕忙縮到牆角躲避。另一桌的書生也吓呆住了,好一會才找回力氣,跟着躲到牆角。
眼下,也隻有那位素衣老者,依然氣定神閑的坐在桌前,吃着自己的面。
兩撥人越打越激烈,地上的灰土被攪得飛揚,忽然,一個小弟揮着刀沖老者這邊的桌子砍來,他倒不是砍錯了方向,而是單純的看這個老者不順眼。
面攤的桌椅都是老舊的木料,根本經不起這群混混的蓄力一刀,但奇怪的是,那小弟氣勢洶洶地來,大力揮砍之下,四方桌卻紋絲不動,而小弟的刀反而被卡在縫隙中拔不出來。
小弟大喝一聲,使力往外拽,漲得臉像一塊煎熟的豬肝。
看他這麼努力,低頭吃面的老者勉為其難的擡頭看了一眼,但也隻是看了一眼,随即,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自己的面。
這下小弟是真生氣了,他脫開手,往手心吐了點唾沫星子,然後雙腿也蹬上來,雙手雙腿并施,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往外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