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後,空氣中遊移的白色光點突然停頓了片刻,接着,水晶石台下的小動物們紛紛躁動起來,也不管薄薰在不在,前仆後繼地往高台上擠。
嗡的一下,一道無形氣波自石台上擴散開,離得最近的那些小動物,皆被氣波震得接連後退哆嗦不止,周圍空氣也被氣波攪得泛起一圈圈水紋。
薄薰當即張開結界,将氣波阻隔在外。
氣波散去,白色光點再次遊移起來,且還越聚越多,越來越亮。
與此同時,驚雷怒雪表體流動的雷光突然變得灼亮,碩大的花苞開始一顫一顫地慢慢舒展,這讓才被電流擊過,有些萎靡不振的小動物們瞬間來了精神,再次堆擠在石台前,你争我搶地拼命靠過去,企圖争搶花開之時,那為數不多的靈氣。
噗的一聲,層層疊疊的花瓣齊刷刷綻放,一股奇異芬香直接蓋過所有繁雜的氣息,無論人或是動物,聞之香氣,都感覺身體頓輕,有些飄飄然。
池鸢輕輕嗅了嗅,比薄薰當初開花之時差得遠了,不過也算好聞,想着,她轉頭去看流光君,未料,方還欣賞驚雷怒雪的流光君,立刻回頭與她對視。
池鸢愣了一刻,沖他笑道:“這花香好聞嗎?”
流光君輕輕颔首,随後,俯身朝她靠近,聲如低弦:“你選的,自然是極好的。
噴入耳畔的氣息,帶着微微的癢,池鸢忙捂着耳朵,橫他一眼:“好好看,不要想别的。”
流光君笑着打量池鸢,眼神仿佛帶着勾子,隻一刻,就讓她眉梢染紅,但随即,他便不再作弄,故作一本正經的轉回身,繼續等花開,但藏在袖中的手,悄悄伸出,疊放在了池鸢手上。
就在石洞内花香濃郁到極點之時,包着花蕊的最後幾片花瓣終于一點點打開。
那一刻,所有人耳朵裡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嗡鳴聲,如過電一般,有微微的酥麻感。
而後,周圍遊移的白色光點全都被驚雷怒雪吸聚過去,淡淡溢散的靈氣,讓人全身感官舒适得好似泡在适宜的熱水中,軟乎乎的,如墜雲端,但很快,這股靈氣就淡得不見蹤迹,随同洞外流竄的風,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驚雷怒雪的花蕊也是純透的白,但最中心處透着微微的藍,如雨後天青,那裡是雷聚之地,也是整株花的靈氣來源。
花開之時,有淡淡的如雪粒一般細小的東西灑落在水晶石台上,但轉眼便消失不見。
然而,還來不及從花開的美景中回神,接下來發生的驚悚一幕,簡直讓人一下從天宮墜到黃泉。
也不知是受到花香的影響,還是都想去争搶花蕊裡的靈珠,小動物們全都發狂地沖上石台,但還未靠近,就被花莖上漏出的雷光擊成了焦炭。
嘈雜聲隻維持了幾息,很快石洞内便死寂一片,到最後隻能聽見花瓣在一呼一吸的伸縮擺動。
這一幕讓流光君微微驚詫,看到水晶台上焦黑的一片粉末,詢問池鸢:“這花帶電,如何碰得?如何摘得?”
池鸢起身往石台上走:“摘是好摘的……”說着,便取下發髻上的銀發帶,眨眼間,那發帶就在手中幻化出一柄閃動銀光的靈劍。
靈兮劍祭出,原本呲啦呲啦冒着雷光的花莖,頃刻收斂,像是出于本能懼怕,就連枝葉都蜷縮起來。
池鸢将劍插進水晶石台的縫隙中,銀光飛掠而去,流竄在驚雷怒雪本體上的雷光就被它吸收一空。
“看,這樣就沒有雷電燙手了,不過,難倒我的是如何保存……”
薄薰悄悄瞥了流光君一眼,湊上前小聲嘀咕:“主人,要不要試試上次那個盒子?”
“什麼盒子?”
薄薰頓了頓,有流光君在旁,不敢直言,隻能旁敲側擊:“就是那個呀,那個誰送來的……”
見池鸢還是沒想起來,薄薰又用手比劃了一下。
“哦~那個啊…”池鸢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搖頭:“不行,沒有靈符,光用盒子保存不了太久。”
主仆兩人的互動,流光君皆看在眼裡,看到薄薰對池鸢激動得又說又比劃,滿臉的欲言又止,很明顯,這小丫鬟在說一些不想讓他知道的秘密。
但這天底下,除了一些非人之事,又有何事能逃得開他的眼線呢,細究起來,能逃過他眼線的不過兩處,其一是秋家那幾位,其二是雲家絕塵宮一脈。
所以,這件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就隻能和那兩位有關系了。
想罷,流光君唇角的笑微微隐沒,他默默注視池鸢的側臉,眼裡的光如湖面倒影的月色,波動不休,時隐時現。
“叮”的一聲清脆敲擊聲,回蕩在安靜的石洞内。池鸢比對着水晶石台,點了點劍尖,接着手腕翻轉,劍光流轉之間,幾道帶着絢麗銀光的劍氣,精準無誤地斬落在她敲定的位置上。不過片刻,一個十分規整的橢圓水晶球就出現在石台上。
被吸去電能的驚雷怒雪,如今乖順地像個待采的嬌花,池鸢才把手伸過去,它便迫不及待地彎下花莖,唯恐池鸢看不順眼,給它本體來一劍。
畢竟花摘去便摘去了,隻要根莖還在,百年之後,它還能再開花結果。
池鸢摘下驚雷怒雪,留了半截花莖,她把花交給薄薰,由薄薰施術,将花封存在水晶之中。
最後,當池鸢将被封存好的花遞給流光君時,他卻獨坐在石台上,怔怔瞧她,許久都沒回過神。
“怎麼了,是不喜歡?”池鸢向前一步,将手裡的水晶球又遞近了一些。
下一刻,一雙溫暖的手就将她的手包裹住,動作十分輕柔,仿佛在對待一個易碎品。
“你當真要把它送給我?”
“是啊,我向來說話算數。”
流光君微微彎眉:“它是靈植,于你而言不是更重要?”
池鸢想了想,笑着搖頭:“不算重要,比起你給我的,這株花可遠遠不及。”
一句話,讓流光君的眉眼溫潤得好似初融的春雪:“好,那我便收下了。”
“是不是太大不好放?”
水晶球很重,放進衣袋一點都不方便,更何況現在兩人衣衫都是破洞,想到這一點,池鸢便有些擔憂。
流光君輕輕拽動池鸢的手指,笑聲低沉:“沒事,不過池鸢,你可知送男子花的含義?”
“有什麼含義?”
見池鸢一臉的求知若渴,流光君也不急回答,牽着她一同往洞外走。
“我當初贈你玉佩是為定情,而今,你還贈我靈花,可是回應之禮?”
池鸢心跳陡然加快,手被流光君牽着,指尖跳動的細微動作自然會被他察覺,如此想,池鸢不由得擡眸瞧他,哪知,流光君視線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包括兩人交疊的十指。
對上他溫柔笑意的眉眼,池鸢頓了頓,扭過臉道:“咳……你願這般想就這般想,心意既已說通,有什麼定情不定情的,不都一回事?”
流光君淺淺一笑,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轉為無聲歎息。
出了山洞,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場猛烈的暴風雨,狂湧的風從崖壁上呼嘯而來,層疊的霧氣将山谷遮掩得深不見底。
視野之内茫茫一片黑,偶爾可見雲層中落下的驚雷。
“主人,下雨了!”薄薰從洞内急匆匆跑出來,幻化出一把藤傘遞給池鸢,“主人,給您傘!”
池鸢接過傘,在流光君含笑的眼神中,将他手臂緊緊環住,身體相貼的那刻,聽見劃過耳畔的低笑,池鸢頓時羞憤得招呼都不打,一個猛子,直接帶着他紮進外面的雨霧中,往黑夜更深處飛掠。
速度太快,風雨都從側面襲擊,但這些都被池鸢張開的劍氣屏障擋住,要不然,手裡的藤傘早就被風吹翻了。
來時走山路花了足足兩個時辰,但飛回去隻花了半刻鐘不到。
狂風暴雨吹得山樹搖擺不定,但栖霞山莊上的燈火卻屹立不倒,在漆黑的夜色中,宛若一盞明燈,為他們照亮前行的方向。
池鸢帶着流光君下落到寑殿門前,而空聞以之等人,已經候在門前等候多時。
池鸢松開流光君,不料,他突然一個趔趄向一邊栽倒,空聞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公子,公子……您沒事吧?”一邊說,一邊往池鸢那邊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