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沒接,小厮便将密函放在他擡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花漾似沒睡醒,眼眸低垂,眼底沉着一團迷蒙之氣,臉頰一側微微發紅,像是睡覺壓出來的。
忽而,一陣清風吹來,帶着池塘裡的新荷香,花漾擡頭看了一眼,視線又轉到銅鏡上。
“不戴簪子,用發帶。”
“是。”
花漾微微昂起頭,綴着白玉的發帶服貼地垂在他肩頭,日光有些刺眼,讓他低垂的眼睫顫了幾顫,眼角的淚痣,好似畫卷中點睛一筆,讓本就出類拔萃的秀美面容,更添了一抹絕妙瑰色。
不知想到了什麼,那雙晃着金光的眼眸突然溢滿了笑意,接着,黛色的眉彎了彎,一邊笑一邊打開密函看。
“就這麼讓他順利逃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花漾語氣是含着笑意的,但在秉橙聽來卻格外心驚膽顫。
“回公子,花江帶的人手有點多,而且,他對附近的路線極為熟悉,下面的人沒有準備,所以……就……”
“嗯,暫且放他一次,下次注意。”
“是。”秉橙回答完等了片刻,見花漾沒有别的指示,才終于敢放寬心。
“昨日那些人可抓到活口?”花漾又問。
“都是死士,無一活口。”
花漾唇角笑意一頓,透過銅鏡看向秉橙,秉橙低垂頭,雖未對視,但還是感覺到了壓力。
聽到信函折起的細碎動靜,秉橙暗自松了口氣,忽然,似察覺到什麼,目光掃向窗外。
被風吹得翩翩而舞的簾幔外,一朵朵新荷迎着金色朝陽盛放,花影朦胧,空氣裡除了蓮香,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桃花香。
下一刻,一道身影突然從檐下飛落,依着花窗,透過竹簾紗幔靜靜瞧看裡面的人。
花漾渾然未覺,隻坐在鏡前垂眸深思。
秉橙猶豫片刻,還是決定不提醒花漾。
日頭漸漸攀升,透過窗棂的光越來越多,但池鸢依着的那處,被掩出了大片陰影。
花漾再次擡頭時,終于察覺到異樣,霎時,眸光晃動,唇角壓抑着笑,展眉去向池鸢的位置。
“罄月,早。”
池鸢推開窗走進去,“身子沒事吧?昨日突然暈倒,可真是吓人。”
提及此,花漾瞬間臉紅,“沒,沒事……讓罄月擔心了。”他極快垂眸,不讓池鸢看到他情不自禁的羞窘。
“怎會沒事?身子那麼熱,心跳還那麼快。”
池鸢幾步走到案前,伸手貼上花漾的額頭,“怎麼還是這麼燙?”
花漾身子一僵,想避開,卻又貪戀那份冰冷觸感,“不是我熱,是罄月手太涼。”
池鸢狐疑收手,看到花漾躲閃的眼神,又去搭他手腕,花漾深吸一口氣,垂眼默默看着池鸢的手。
“如何?”花漾輕聲問。
池鸢收回手,疑惑道:“确實沒問題,但為何,你的心還是跳得這麼快?”
花漾眼眸閃動一下,才與池鸢對視幾許,便有些控制不住呼吸,匆匆别開眼,語氣不穩:“沒,沒有…天氣熱,這都屬正常。”
“是嗎?”池鸢笑了笑,也不再為難他,“昨日刺殺我們的,可是花江的人?”
花漾偷偷松了口氣,但聲音還是略帶沙啞:“不是,是齊霜的人。”
“齊霜?”池鸢輕輕皺眉:“她怎麼來殺你?哦,我明白了,她是沖我來的,這般來看,她是不是查出那日對她下藥之人是我了?”
花漾斟酌片刻,搖頭道:“應該不會,那日,我都沒查出你在何處,她的人也必然不會察覺,并且,齊霜對罄月你,一直存有敵意。”
“這個我知道。”
“可是罄月,你就這樣放任不管麼?即便是有殺她的機會?”
池鸢眨了眨眼,笑着道:“對我有敵意的人太多了,不差她這一個。”
花漾唇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忍了回去,由于坐着,比池鸢矮上半截身量,從他這個角度去看池鸢,她的笑很淡漠,帶着一種遊離世外的疏離感,仿佛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打破那層壁障,所以她的心永遠不會動搖,也不會被影響。
日上枝頭,書閣外的竹林,不時傳來幾道清脆的歡笑聲,花漾提筆寫了幾行,忍不住擡頭去看。
竹林的空地上,以青梅為首的幾個丫鬟,正圍在被蒙住眼睛的薄薰身旁,跟着池鸢一起戲弄她。
薄薰自己封了四處感知,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隻能憑感覺向周圍摸索,忽然,一截竹枝輕輕打在她後背,薄薰身子一抖,裝作不知,繼續往前走。
果然,拿竹枝的人上了當,繼續變本加厲地逗弄她,薄薰暗笑一聲,猛然回頭,一把拽過竹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住那人衣袖。
摘下面巾見是池鸢,薄薰故作一臉訝異:“主人,怎麼是您啊!”
池鸢雖然邀請院裡的丫鬟一起玩,但奴婢畢竟是奴婢,再如何,都會有所顧忌,不會真的拿主子尋開心。
薄薰即便是池鸢的丫鬟,但在她們眼裡,也算是個小主子,所以用竹枝戲弄她的,除了池鸢沒有别人。
池鸢拿竹枝掃了掃薄薰的臉,好笑地瞧她:“長本事了,居然對我耍心機?”
薄薰擡袖捂臉,語氣滿滿地委屈:“主人,我哪敢啊……而且我這不是耍心機,我這叫戰術,主人,您太過自信,是很容易被人迷惑的。”
最後一句暗藏深意,池鸢自然能聽得出,她挑眉看着薄薰,扔了竹枝,向她伸手:“行,我願賭服輸,拿來吧。”
薄薰嘻嘻一笑,将面巾遞給池鸢,在她蒙眼之時,立刻帶着一群丫鬟躲遠。
“主人,我方才封了四處感知,您也不許抵賴!”
“知道了,就你多嘴。”
輪到池鸢,薄薰就故意帶着人躲進竹林中,看到池鸢一個人在空地上打轉,忍笑得十分辛苦。
突然的一陣風,将地面竹葉全部帶起,薄薰迷蒙着眼,依稀看見一個人從屋檐飛來,踩彎一截枝幹,垂到她身旁。
“小丫頭,哪有你這般對待自家主人的?”
薄薰盯着上下搖晃的鳳音塵,哼聲道:“你怎麼來了?”
鳳音塵飛身一躍,穩穩落地:“怎麼,不歡迎我來?”
“是啊,不歡迎!你來,該不會是來找主人喝酒的吧?”
“上次已經喝過了,而且老是喝酒也很沒意思,你們在玩什麼,能不能帶上我一起?”
“我們自己玩得好好的,為何要帶你?不帶不帶,一别去!”說完薄薰像趕蒼蠅一樣驅趕鳳音塵。
鳳音塵也不生氣,重新飛上枝頭,壓彎竹枝,歪坐着看好戲:“小丫頭小小年紀,脾性這般大,小心我一會找你主人告狀!”
薄薰聽言瞬間來氣,指着鳳音塵道:“誰年紀小了,我比你太奶……”話說一半又陡然卡住,她回頭往池鸢那邊看了一眼,甩給鳳音塵一記警告眼神,“你敢說一句試試,看我怎麼治你!”
鳳音塵哈哈笑開,笑完之後又馬上捂嘴,見林外的池鸢沒聽見,才察覺不對勁。
“阿鸢這是怎麼了,是聽不見麼?”
“主人封了感知,若是不封,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鳳音塵含笑點頭,托着下巴繞有興趣地打量薄薰:“哎,小丫頭,做個交易如何?一會,我不告狀,但你要告訴我,為何要這麼做。”
薄薰翻了個白眼:“不做這筆交易,我也有辦法讓你告狀無門。”
“呵呵呵,好,算你厲害,那不做交易,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原因?”
見鳳音塵實在好奇,薄薰也不再賣關子,得意地昂起下巴:“其實沒什麼的,我隻想看看在這種情況下,主人會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