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晚就抓回來了,罄月想去看她?”
池鸢沒有說話,輕輕一躍,從一丈多高的屋檐跳下。
看着她被風吹起的淡绯色衣裙,花漾眸光怔了怔,走到馬車前,親自扶她上車。
寬闊車廂,三人分坐兩邊,花漾理了理袖口,執起玉壺給池鸢倒茶,清新茶香漫開,淡黃色的茶湯伴着微微搖晃的馬車,泛起一圈圈漣漪。
池鸢注視花漾的臉,從他眼底看到一絲疲倦:“你一夜沒睡?”
花漾眉梢彎了彎,雙手奉茶:“嗯,有些睡不着。”
“安神香都沒用嗎?”
“沒用。”
花漾說完微微歪頭笑看池鸢:“你昨夜,去了齊鑒的院子?”
池鸢略略訝異:“你得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齊鑒遇刺動靜很大,根本不需要打聽,能越過重重護衛傷到他本人,這個時間點,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窩在一旁吃果子的薄薰,忍不住插嘴:“什麼别人,不還有我嘛!齊鑒那老家夥的屁股是我放蟲咬的。”
花漾轉眸瞅了薄薰一眼,語氣轉冷:“能有機會刺殺,為何隻放蟲咬?”
薄薰一聽直接瞪圓了眼睛,她左右看了看,語氣含着些委屈:“這是主人的意思,你要問,就問主人。”
花漾面色一怔,回眸間恰好與池鸢視線撞上。
池鸢笑着道:“不錯,是我的主意,難道淨梵覺得,這般行事不妥嗎?”
花漾微微垂眸,清咳一聲:“沒有…罄月如此做,那必然有你的思量……”
薄薰用鼻子哼了哼,對花漾欺軟怕硬的行徑很是不滿。
池鸢看着花漾笑了一會,突然轉開話題:“你既知道齊鑒的事,那你可知齊霜如何了?”
“聽聞她傳了醫師,之後就沒有消息。”花漾說完緩緩擡眸,看向池鸢,“莫非罄月,對齊霜還做了别的事?”
“之前在她茶水裡下了一味藥,隻可惜不知藥效如何,之後,還在她床榻裡放了幾條小蛇。”
花漾聽完面色一陣古怪:“原來是這樣……齊霜的院子布防森嚴,我的人進不去,隻能在外蹲守,若齊霜将消息封鎖,那結果如何,我也是不知道的,至于放蛇之舉,恐怕已經落空。”
“為何?”
“啊?為什麼。”
池鸢和薄薰幾乎是異口同聲。
花漾眸光閃動,蕩開一片清潤笑意:“世家貴族,房中熏香從不斷,臨近端陽,各處都會撒驅蟲粉,蛇聞到這些氣味,不會久留。”
池鸢聽了也沒太在意,隻有薄薰的嘴角一下垂了下去。
花府正宅就聳立在北城區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沿着街道一直往北行,坐落在玄武湖盡頭的便是齊家宅邸。
正宅占地面積極大,隻可惜大多數樓閣都是空的,院内最多的是護衛,仆婢數量都沒有别院那邊人多。
花眠被安置在南面的一處閣樓中,樓前花園圍着一圈護衛,守門的小厮見到花漾,忙不疊地迎上,帶着一衆仆婢行禮。
“開門。”
“是。”
門一打開,幾個嬷嬷慌亂上前見禮,待花漾走過,才敢偷偷瞧看他身後跟着的池鸢。
聞見動靜的丫鬟,從拐角樓梯下來,邊行禮邊向花漾彙報花眠的情況。
花漾聽完什麼反應都沒有,隻說了句将人帶下來,便轉身,引着池鸢坐到一側桌案前,讓人準備早膳。
稍許,樓梯上就傳來幾道淩亂的腳步聲,珠簾撞動,兩個丫鬟挽着一位華麗衣裙的少女,走到案前三步開外行禮。
“公子,人帶到了。”
“嗯。”
花漾淡淡回應一聲,身邊伺候的秉橙立刻遣人去關門。
當投映在地闆上的陽光被一點點掩去時,低垂頭的花眠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她緩慢擡起頭,向案前瞧去。
透過窗棂縫隙的光,将内室襯出幾分陰冷,花眠擡頭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坐在最中間的池鸢。
看到她的那一刻,花眠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妒恨和不快,但這情緒很快被掩去,即便如此,也逃不過薄薰的眼睛,當然,也逃不開花漾的視線。
花眠盯着池鸢打量,忽覺一道冷厲視線注視自己,心頭一驚,慢慢轉眼去看花漾。
她看花漾的神色有些複雜,有害怕,有乞求,有不甘,還有一絲不解……她不明白,南浔歸來,數月不見的花漾,為何跟變了個人似的,身上不僅沒了病氣,更沒了從前那種柔弱感,舉手投足間,鋒芒畢露,讓人心驚膽戰。
後來,她想明白了,原來她這位表哥,一直都是如此性格,隻是從前藏得深,沒被人發現而已。
“表哥…”花眠顫着聲音,輕聲喚花漾。
花漾眼眸閃了閃,眼中冷芒稍稍斂去:“想不到表妹如此貪玩,大婚在即,居然能跑到那麼遠的位置郊遊。”
花眠唇角微微扯動,花漾越是将話說得動聽,那她接下來所受懲罰,就越是折磨難捱。
想罷,花眠直接跪下求饒:“表哥!表哥我錯了…眠兒錯了,眠兒再也不敢了,表哥…求你…饒過我這一回吧……”
花漾正要冷臉斥責,突然想起池鸢還坐在身側,神情頓了頓,稍稍放緩了些。
“饒你可以,先說說,花江是如何幫你逃出去的?”
花漾一瞬的變臉,讓花眠瞧個正着,不由暗自冷笑,計上心頭。
“表哥誤會了,眠兒沒想逃,是大伯,是他遣人來,非逼我作出選擇,我也是不得以,若不如此,大伯…便要取我性命。”說着,花眠跪着爬到桌案邊,伸手去扯花漾垂下的衣袍。
“表哥,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我不想死,比起這些,我甯願嫁給齊嶼。”
可惜手還沒碰到,就被身後丫鬟拽着胳膊,按了回去。
花漾輕輕托着下颌,居高臨下俯看她:“你還沒說花江是如何幫你的。”
花眠被花漾一個眼神看得渾身哆嗦,猶豫再三,還是老老實實将那天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花漾聽完神色淡淡,語氣更是淡然無波:“你不想逃,你又怕死,為何還要配合他?留在府内,他想殺你沒那麼容易,可你跑出去,他想殺你那就容易許多,這般來看,你的話豈不是自相矛盾?”
花眠被怼得啞口無言,按在地上的手收了收,忽然,她擡起頭,對池鸢道。
“池姑娘,你能幫我勸勸表哥嗎?我那日真是迫不得已,而今回來,我肯定改過自新,老老實實待嫁,絕不想任何心思。”
花漾聽言微微不悅,不悅她居然敢當着自己的面利用池鸢。
見花眠對自己露出讨好的笑,池鸢有些忍俊不禁,反問她:“我為何要幫你?我記得,我們之間好像還有事情沒算清吧?”
花漾神色一黯,擡眉瞥向花眠。
花眠嘴角笑容僵住,别開臉不敢看池鸢,更不敢看花漾。
“池姑娘說的哪裡話,眠兒怎麼聽不明白呢……”
池鸢笑了笑,也不将事情說穿,她落到如今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即便自己不出手,看花漾那态度,也不打算放過她。
“忘了?忘了也好,都是一些小事,無足挂齒。”
聽池鸢這般說,花眠懸着的心稍稍放寬,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能感覺到,花漾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冷。
“公子,早膳準備好了,要現在端上來嗎?”秉橙對着花漾附耳道。
花漾輕輕颔首,冷聲對花眠吩咐:“你先下去吧,此事回頭再議。”
早膳,照常是花漾吃,池鸢在一旁看着,但花漾被池鸢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吃了兩口就不再吃。
池鸢見此微微疑惑,拿起箸,為他添了幾樣小菜,并道:“慢慢吃,不急,我等着你。”
一旁的薄薰倒是胃口大開,聽言也是附和道:“是啊,慢慢吃,還有這麼多菜呢,我一個人可吃不完。”
花漾将池鸢添的菜慢慢吃下,斟酌片刻,還是忍不住詢問:“罄月,你覺得,我這樣對花眠,是不是太過苛責了?”
池鸢錯愕一瞬,沒想到花漾這般在意自己對他的看法。
“沒有,你想如此就如何,我不會說你什麼,至于她,命數如此,從前之事,我也不曾在意。”
花漾聽言眸色沉了沉,好一會才回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