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壓低嗓音,微微咳了一聲,護衛們一個哆嗦,跪着将路讓出來。
見池鸢走遠,兩名護衛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見池鸢身後并無随從,心中起疑,追上前道:“石長老,您不是剛和大長老一起來過……”
護衛話未說完,一襲暗紋滾着銀光的黑鬥篷就來到護衛跟前,池鸢身量在女子中算是拔高,但在男子中卻不算出挑,不過這石長老的衣服卻意外的合她的身。
黑鬥篷很長,直拖到鞋跟底,池鸢的臉也埋在燈火陰影處,隻要不說話,這些護衛絕不會想到,有人會膽大包天,假扮脾性最暴戾的石長老。
兩名護衛身子一陣抖,因為他們感到一股駭人的氣場,從池鸢身上壓迫而來,此時此刻,護衛心裡那點疑慮瞬間消弭,這恐怖的威壓,除了石長老還能是誰。
“石石長老,對對不起……小的該死,小的自己掌嘴!”
在兩護衛大力掌掴聲中,池鸢沿着寬闊石道揚長而去,然才過轉角,石壁兩邊,每隔十尺便站着一對持刀護衛,應該是靠近地牢真正腹地,所以守衛越來越嚴密。
後面依然有不長眼的護衛上前質疑池鸢的身份,池鸢也疲于交涉,同之前方法一樣,恐吓一番後,直接選擇兩個護衛跟在身後,如此一來,既可裝得更像一位長老,也能讓其他護衛打消疑慮。
不知行至何處,腳下石闆路逐步變得潮濕,燈火一閃,四個異常高大的身影倒映在積水的石闆路上,池鸢擡頭一看,是昆侖奴,他們正守在鐵欄前,兩人一左一右,隻餘中間一扇門可通行,而那鐵門之上,還鑄着一隻眼睛,池鸢心想,看來此地便是六欲之一的見欲地牢。
過了鐵門,石道兩旁漸有開鑿的狹小石牢,石牢地勢比石道矮上三尺,鐵欄後是一排向下堆砌的石階,最深處就是滲透而出的黑色暗河,淡淡霧氣萦繞其間,光是看一眼,便可知那河水有多冷。
近處幾間石牢都沒人,但石牢中的地階,以及石壁上都粘着一層暗紅的不明物,像是被血液浸透,也像是一灘肉泥被糊到牆上。
池鸢目不斜視,一直往深處走,終于,在數到第十三間時,看見了第一位犯人。
那人手腳關節處,皆被生鏽的鐵勾刺穿,整個人被鐵鍊高懸在地牢中,濃厚的血腥氣中還夾雜一絲騷臭味,此人身上衣服爛成了布條,衣下更是沒處好肉,傷口處膿血四溢,隐隐的還可見幾隻細小黑蟲在上面蠕動。
池鸢細瞧了幾眼,身後守衛見池鸢停步,還以為她要進去,上前讓看守開門,見此,池鸢隻好挪步進了那石牢。
才靠近,撲鼻的血味和臭味猶如實質朝她迎面襲來,池鸢面無表情,直走到那人身前。
護衛上前拉拽鐵鍊,下一刻,那人便長嚎一聲,凄厲叫喊響徹整個地牢,這裡的護衛似已聽習慣,甚至在他慘叫之時,臉上神情還興奮了些許,護衛接過看守人遞來的鐵鞭,轉身将它畢恭畢敬的遞給池鸢。
池鸢愣了一刻,接過鐵鞭,而身後被鐵鍊勾住的人已經緩過神,正張着血盆大口,唾沫橫飛,用最惡毒的話咒罵她。
池鸢轉身打量他,髒污結成團的頭發下,此人的臉慘不忍睹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臉上坑坑窪窪都是血洞,嘴角被剜去一整塊肉,露出發黑的下颌骨,而他大張的嘴裡,一顆牙都沒剩,舌頭沒斷,但疤痕累累。
此人全身上下也就眼睛是完好的,但他此刻卻用最怨毒的目光盯視池鸢,雙手不斷掙動鐵鍊,似想撲上來,将她生吞活剝。
見池鸢半天不動鐵鞭,護衛疑惑擡頭,池鸢低咳一聲,将鐵鞭拿給護衛,給薄薰傳音:“你變聲傳我話,就說今日我累了,不想動手。”
“啊?”薄薰還在驚訝眼前之人的慘狀,聽到池鸢傳音,立馬回複:“主人,可我要變成什麼樣的聲音?之前石室裡,隻有一個老頭開口說過話。”
“就……變蒼老的聲音,低沉些,嘶啞些,再……陰冷一些。”
“哦,好……”薄薰清了清嗓子,啞聲道:“愣着幹什麼,今日……老夫累了,不想動手。”
護衛當即一愣,顫着手接過鐵鞭,瞧他反應,看來薄薰學得很像。
之後,池鸢帶着護衛出了地牢,繼續往深處走,鶴立台下六欲地牢,走了這麼久,才隻到這其中一處,單是這一處就深不見底,若要尋遍其他五處,一夜時間怕是走不完,隻希望,寒徽卻在這見欲地牢吧。
再往深處走,所見地牢皆有人在,他們或老或少,全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咳,那個誰,你過來!”薄薰突然出聲喚身後護衛,池鸢微微詫異,也停步配合。
護衛上前道:“石石長老,您有何吩咐?”
“老夫突然頭疼的很,一時想不起來那個誰……”池鸢瞬懂,伸手指向其中一間地牢的人犯。
護衛俯身道:“回石長老,他叫越鹄,是南疆三魔頭邬徒墜崖後,收留他的農戶家的小兒子,這小子是當年一條漏網之魚,近些年才抓回。”
薄薰聽言裝模作樣的回道:“哦,對,老夫想起來了,就是他,嘶,頭疼,頭疼的很!”
池鸢忍住笑,繼續向前走,就在這時,一間地牢中的老者突然吸引了她目光,因為那老者,是她這一路所見身上最幹淨,一道傷疤都沒有的人。
池鸢走上前觀察老者,老者就坐在鐵欄旁的石床上打坐,聽見有人靠近,猛然擡頭,一對閃動厲芒的眼睛直直射向池鸢。
池鸢心中一驚,直歎這老者好強的壓迫感,如此氣魄,她也就在公山彧身上體驗過。
老者盯着池鸢打量一會,像是瞧出了什麼,淩厲眼神頓然一收,須白的胡子微微抖動,“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聲,搞得池鸢都覺得莫名其妙。
跟在池鸢身後的護衛,意外的沒上前開門,相反一臉懼意,躲在池鸢身後,不敢靠近半步。
池鸢不敢久留,怕老者看出說穿身份,待離遠了些,池鸢便讓薄薰問護衛話。
“嘶,老夫記得那寒什麼的不是在這裡嗎?難道是老夫記錯了?”
護衛頓了頓,試探詢問:“石長老問的是,逍遙老人的弟子,寒徽卻嗎?”
“對對,是她!”
護衛微微擡頭,瞟向池鸢,心覺奇怪,因為寒徽卻可是石長老親自收押的,不過半月前的事,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護衛想了一通,按下心緒,回複道:“回石長老,她在意欲地牢。”
“哦~對,老夫想起來了,近來事情太多,一時忘了,多虧你小子提點,小子,老夫記住你了!”
剛還起疑的護衛,聽到薄薰這通話瞬間樂得找不着北,心想,若能得石長老提點,看來當班頭有望了。
半刻鐘後,終于走到見欲地牢最深處,這見欲關押的大多都是魔道餘孽,以及與魔道有關的人員,也難怪會施以各種極刑。
見欲地牢深處是一處空曠溶洞,洞内幽深不見底,隐隐能看見一寸光,池鸢視力過人,能一眼望見最深處,石台之上盤坐的人。
那人須發皆白,淺灰色的長袍無風自動,渾身氣勢如一柄出鞘利劍,突然,那老者似發覺有人窺探,蓦然轉頭,朝洞口望來。
池鸢站立不動,任由老者冰冷的視線在身上打探,隔着這麼遠,她不相信他能瞧出什麼。
須臾,老者收回視線,繼續打坐。池鸢看了一會,也帶着護衛從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