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慢走啊……”池鸢在小二躬身賠笑聲中走出茶樓。
午後陽光格外刺眼,她重新戴上帷帽,走出長街,拐進一條小道中。
從小二那打聽來的消息和聞人耳說的大差不差,唯一區别就是小二知道寒徽卻失蹤的準确地點,地點就在鎮外遠郊,但眼下首要絕決的當然是偷溜跟在身後的小人。
窄小的街道,高矮不一的圍牆蜿蜒曲折直至盡頭,此地僻靜,偶過幾個挑擔夫和行色匆匆的江湖人,除此之外,連個乞丐地痞都不會駐留。
池鸢加快腳步,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快速沖進道旁一條小路中,她跳上路旁矮樹,沒出一會,街道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追至而來,看見空蕩小路,發覺上當,折身就往回跑。
然而,腳還沒邁開,兩道冒着寒氣的冰淩就将他鞋面牢牢釘在地上。
“即來了,為何急着走?”池鸢跳下樹,戴着低帽的男人趕忙拔出刀,一臉陰狠的瞪視她。
池鸢打量男人,發現此人便是躲在茶樓櫃台後的夥計,“怎麼,是舍不得我這條大魚,甯願豁出性命也要前來一搏?”池鸢緩步走近,漫不經心的伸出指尖觸碰男子的刀尖。
男人怔愣的看着池鸢這一舉,陰狠的神色中流露出半分慌亂,他權衡一番,咬牙道:“既落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好一個悉聽尊便。”池鸢屈指一彈,男人手裡的長刀不受控制的劇烈震顫起來,“明明是你不懷好意而來,如今卻擺出一副視死而歸的模樣,是要做給誰看?”
“你!”男人才吐出一個字,顫動的刀柄就震得他虎口發麻,男人強忍下疼,氣惱的瞪着池鸢道:“就算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吃了那等計量的蒙汗藥,不出半個時辰都會倒地昏睡,你一個小女子既吃了蛇肉,為何會沒事?”
“若我說我是故意吃的,想試試看你們會不會出手呢?”
男人眼皮一抖,恨恨道:“你……你是故意的?可即便是故意的,前後不出半個時辰,也沒見你吃解藥,為何你卻沒事?”
池鸢嗤笑一聲:“區區蒙汗藥想蒙倒我,可真是異想天開,你家小二都怕成那樣了,而你卻賊心不死,非得跑出來往我刀口上撞,真不知,你是财色眯眼呢,還是單純的不怕死呢?”
男人神情驚愕:“你怎知我是茶樓掌櫃?”
池鸢神情比他還驚訝:“我不過就詐你一詐,沒想到你自己就吐出真言了,那好,請問這位掌櫃,你為何要對我下手呢?”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自然是真不知呢。”
男人沒有立即回話,他低頭看着開始滲血的鞋底,忍痛得面部表情都微微扭曲,“我就幹這行生意的……不對你下手對誰下手?今日算我倒黴,栽到你手裡,哼!老子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都落入如此田地了,說話還這般硬氣。”池鸢對着男人刀刃輕輕一點,咔嚓一聲,三尺來長的刀身應聲碎裂,男人看着刀碎在手裡,心中恐懼又多了一分,他努力掙了掙腳,可才一動,那刺入皮肉的冰淩就更疼更深了些。
“你……呃啊!你要問什麼,我說,我全都說……”終于,男人在鑽心的劇痛中敗下陣來。
池鸢踢開身前碎裂的刀塊,手腕一轉,雪白的短匕刀刃直對着男人低矮的帽檐劃去,男人帽檐當即碎成兩片,散落的帽檐下,男人黝黑的額頭上有一道顯眼又猙獰的刀疤。
“且先說說,你究竟是幹哪行生意的?”
男人面色屈憤,猶豫一瞬,老實答道:“除了茶樓營生,偶爾會接點黑市私活……就比如你這樣獨身出遊,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是我們首要目标……”
“獨身出遊的江湖女子何其多,你們就不怕失手?”
“不怕,我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那些在榜的厲害人物,我們自然不敢得罪,并且,在獵物進店之前,我們會多方試探觀察……”說到此,男人擡眼看向池鸢,眼裡充滿了疑惑,“你進店之時,我們也是小心觀察了很久的,你身上沒帶武器,還将全身包裹得嚴實,就如同那初出江湖的門派女子一樣,這才使得我們對你出手。”
“還有蒙汗藥,那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尋常貨,一般江湖人根本察覺不出,而你,卻能一眼看出問題,對,對呀!我早該想到的,能一眼看出菜裡下藥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男人說完懊惱的恨不得雙手砸頭。
池鸢聽了男人的話,好奇道:“黑市是什麼地方?還有,若我當真是尋常女子,若落得你手,你欲将我賣到何處?”
男人瞥了池鸢一眼,悶聲道:“還能賣到哪去,當然是黑市了,黑市上賣什麼的都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賣不了的,而且沐川這一帶的黑市,可是最有名氣最龐大的集市,那地方尋常人根本不知,一般需要有人引薦帶路,即便有熟人帶着過去,也不一定會讓進,還需看帶路之人的身份,以及當日輪值之人的心情。”
“這黑市在哪?”池鸢問得有些急,男人聽出她語氣的變幻,嘴皮一動,起了心思,“我就去過一次,而且去的時候被人蒙了眼睛,根本不知道在哪……”見池鸢神色變冷,男人急忙補了幾句,“诶诶,你别急,我是不知道怎麼去,但與我交接的上家,他知道!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但前提……是你得先放了我……”
池鸢瞅了男人一眼,劃動短匕貼到他耳邊,在男人驚瞪的目光下,池鸢雲淡風輕的将他耳根割開了一半,“這是得罪我的下場,當然這點教訓不足以讓我放過你,但見你識時務的份上,暫可讓你回去,今日我還有事,明日此時,好生在客棧等我來找你,如若不見,那你會預見比死還難受的下場。”
池鸢說完,指尖一勾,釘住男人鞋面的冰淩瞬息化成水氣,男人見狀,心底一驚,俯首拜道:“小人江亭,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的空氣,男人等了幾息,擡頭一看,身前人影早已離去。
沐川四鎮,不同尋常山野小鎮,這裡基本每一個鎮子都極大,約有沐川外城四分之一大小。茶樓小二說寒徽卻失蹤之處在鎮外遠郊,鎮外是一片山地,這遠郊的範圍太廣,而小二又不清楚具體方位,這下可讓池鸢好找。
池鸢沿着山林找了一圈,林中倒有幾處被嚴重破壞之地,但除了狼藉一片,根本查探不出有用線索,眼看太陽即将下山,隻得返回安魚鎮,明日再作打算。
眼下讓池鸢最在意的是茶樓掌櫃說的黑市,如今在什麼線索都查不到的情況下,倒可去那裡碰碰運氣。
山林小道,匆匆路過幾個江湖客,池鸢壓低帽檐,看向遠處被火燒一般灼亮的雲霭,轉眼,天色越來越黑,而遠處安魚鎮還遙遙不及。
“哇”突然一聲怪叫從道旁林中傳來,池鸢視線追随那突飛而出的黑鳥而去,黑鳥飛行軌迹十分奇怪,迂回盤旋,時高時低,經常停在岔道口的樹枝上,轉過頭,用一對森林發紅的眼睛看着過往行人。
池鸢盯着黑鳥,黑鳥亦用一對詭異眼睛打量池鸢,不知為何,池鸢覺得這隻黑鳥似在給她引路,且不管它目的是何,但它确實勾起了池鸢的興趣。
林間小路越走越窄,道旁草叢生得比人還高,周圍視野也被一重重樹影嚴實遮蔽,“哇哇”黑鳥還在前方低飛嘶鳴,池鸢腳步一頓,視線餘光看見身後鬼鬼祟祟跟着幾道身影。
池鸢唇角一勾,加快腳步緊跟黑鳥,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樹影依稀透出幾許微光,待走近,才見是一處門樓破敗,牆壁倒塌的莊園,可此地荒廢,為何門檐之上,左側的燈籠卻被點亮了呢?
帶着這個疑問,池鸢一腳跨入莊園大門,在她進門的那一刻,一柄飛刀當頭飛來,池鸢側身一躲,“當”的一聲,飛刀直直釘在她身後的木門上。
大門進處是一座雜草叢生的花園,花園左側破漏的堂屋中,五六個江湖男女正圍坐在一堆篝火前,那支朝池鸢擲來的飛刀,正是其中一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