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話剛說完,池鸢便道:“事不宜遲,那快帶我去吧。”
琅琊愣了愣,對池鸢這愛湊熱鬧又好奇的性子感到幾分無奈,“好,跟緊我了。”
夜色已深,山林之間又開始起霧,池鸢跟着琅琊從東園飛到西園交界處,他站在牆頭四下看了看,突然折身往北園而去,池鸢遲疑片刻緊跟而去。
南園和北園是太熙園的禁地,池鸢來了這麼些時日,竟是忘了,簡直白白辜負流光君給她的玉珠,如今被琅琊帶着往北園飛,她才想起這回事。
北園山地居多,一路往北去,全是植被茂密的樹林,再遠去,便與遠處的落霞山脈接壤,北園建築極少,飛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見一處簡陋的竹院,琅琊見到竹院,立馬緩了勢頭,停在枝頭回頭向池鸢招手。
天幕黑雲沉沉,映襯得周遭一切宛如深淵黑潭,林中霧氣越來越濃,池鸢跟着琅琊的腳步,沿着一條石徑向竹院行去。
一片寂靜之中偶聞遠處傳來幾聲鳥獸怪叫,兩人剛過院門,茅草屋頂上便飛落幾顆小石子,池鸢擡頭看去,是一隻貓頭鷹,它站在屋脊上,歪頭盯着二人,一對眼睛發出森冷的綠光。
琅琊踢開路上的石子,幾步躍上台階,推開竹門,站在一邊等池鸢過來。
池鸢與檐上貓頭鷹對視了一會,轉身上了台階,踏入門檻,朝漆黑的室内探去。
竹屋正堂不大,黑暗之中隐隐看見無數木架排列在兩側,不待池鸢使用法術,琅琊便取下門前火把,點亮後,去引燃屋内油燈。
當光線亮起的那一刻,左右兩側,幾十個木架上的屍體瞬間清晰無比的展現在池鸢面前。
琅琊放下火把,笑着道:“如何,是不是很驚喜?”
池鸢眉頭輕蹙,回問道:“這也能算是驚喜嗎?”
“你不喜歡?”
“是風雨樓做的?”
琅琊看着池鸢,目光幽幽閃動,他走到一具木架前,道:“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風雨樓不會做多此一舉的事,你看,這屍身,似被人掏空的五髒六腑,身上的血也被抽幹,加以秘藥炮制,能存放百年不腐。”
池鸢順着琅琊指的那具屍體看了一眼,隻一眼,她眸光瞬亮,上前仔細看了看,确認眼前的屍體,正是之前失蹤的朱家子弟朱鳴,既然朱鳴在此,那另外兩人怕是也在吧。
池鸢往朱鳴周圍的木架瞧了瞧,果然發現了朱由,張泉,皆被制成人幹,挂在這木架之上。
“不是風雨樓做的,那便是影月做的了?”
琅琊唇角一抖,無奈道:“池鸢,你見過哪家殺人兇手,會把殺人證據堂而皇之的擺在自家院子的?還有,你之前那般欣賞園主,是如何得出他是殺人兇手的結論?”
池鸢瞥了琅琊一眼,“我就随意說說,你莫要激動。”
琅琊頓然語塞,默默跟在池鸢身邊不再說話。
池鸢目光掃視着整個廳室的木架,大部分屍體都是一樣的炮制方式,隻有一具屍體還是完整如初,身上透着血腥氣,像是剛死不久,若真如此,那是不是表明兇手就在附近,或是剛走不久?
池鸢想罷,疾步出門向竹院四周探尋,果然,迎面而來的風中隐隐飄散着一股不同尋常的血腥味,池鸢當即喝令:“薄薰,去追!”
“是。”一道瑩光從池鸢袖中迸出,嗖的一下穿進竹院外的密林之中。
琅琊望着遠處消失的光點,咂嘴道:“呀,原來薄薰在呀,池鸢,你為何現在才放她出來,這小丫頭,許久未見了,我都有些想她了。”
池鸢瞟了琅琊一眼,又鑽進屋子,“别急,待她将人追回,你便可見到了。”
池鸢繼續研究木架上的屍體,除開她知道的朱由三人,其他屍體都是男子,其中有老有少,瞧那衣着打扮,皆是權貴,應是曆來消失在太熙園的人,細細數來,竟有二十人之多,隻是他們為何會被人置放在這裡,還堂而皇之的擺出來,仿佛特意展示給人看的一般。
琅琊站在門檻邊靜靜看着廳中的池鸢,他是故意帶她來的,無論她會從中發現什麼,他都不關心,他隻需讓她知道,有的人早在暗中插手,幫她除掉礙眼多餘之人,雖說是順手而為,但這無處不在的監視,與掌控全局的能力,身為局中人,總有一種逃脫不開的窒息感。
忽而,林外風聲漸起,一點瑩光由遠而近,瞬息來到琅琊身前停下。
“主人,真是氣死我了,那,那小子太滑頭了,居然敢騙我,哼!等下回見到,我定要他好看!”
光點随着薄薰氣憤的語氣忽大忽小,琅琊從袖中摸出扇子,繞有趣味的觀賞。
薄薰話說完,瞥見一旁站着的琅琊,下一瞬,光點炸開,照得琅琊不得不執扇擋臉,等光芒散去,薄薰也顯出了人形。
“嘿,琅琊小子,好久不見呐!”
琅琊抖了抖眉峰,琅琊小子……這麼久不見,小丫頭還是如往常一般待他别樣熱情。
“小妖怪,别來無恙,有沒有想本公子?”琅琊搖扇笑問。
薄薰湊到琅琊身前,嗅了嗅,又将他從頭打量到腳,随即露出惡心要吐的表情,“琅琊小子,你可真是風流呀,即便風流,但你也不能見誰都啃啊,齊霜那樣的壞女人你也下得去嘴,咦,你身上還沾着那壞女人的味道呢,快走遠些,别跟着主人!”
琅琊被薄薰劈天蓋臉的話怼得無言以對,他擡袖聞了聞,雖是沒聞出什麼,還是面露嫌棄的将外衫脫下扔到一邊。
“小妖怪,你是生了狗鼻子嗎?好了,衣服我扔了,這下我可以跟着池鸢吧?”
薄薰揮手擋在他面前,傲慢地昂起臉,用鼻孔對着琅琊:“你難道不知主人和齊霜勢不兩立?之前,齊霜在齊府喜宴上,對主人多方刁難,還鼓動其他世族小姐,借謝離的事來辱罵主人,而今,你和那壞女人相好纏綿,轉頭又來找主人,究竟是何道理,你要主人如何看你?”
琅琊神色微頓,眸中笑意漸漸退去,“小妖怪,此事你可與我說詳細些?”
琅琊已經派出探子去查此事,最遲明日才有結果,他沒想到齊霜竟會做出這等事,雖是内宅之中常見的手段,但當着衆世家女的面,這分明是想污蔑池鸢的聲名,讓她徹底斷送與世家交好的機會,以後,無論池鸢參加世家何種宴席,免不了被人背後議論,流言蜚語不斷。
薄薰正要開口,廳室内的池鸢突然道:“哪來那麼多話,讓你抓的人呢?”
薄薰當即吐了吐舌頭,瞪了琅琊一眼,蹦跳着跨進門檻,“主人,說起此事真是氣死我了,那小子太滑頭了,竟将血衣扔下作餌,引得我跑錯了方向,等我找回來時,他早就跑遠了。”
池鸢頭也不擡,看着地上投射的燭火道:“哦,你既沒追上,何以知道他是‘小子’的?”
“看衣服大小啊,還有那氣味,之前我聞見過的,就在九龍鎮的巷口,我們見到的那個殺人很惡心的家夥!”
池鸢立即擡頭:“你是說陰江流?”
薄薰眨巴着眼睛,驚訝道:“啊,原來他叫陰江流啊,诶,不對,之前我們在落神山見到的那位女殺手是叫陰江雨吧,這陰江雨和陰江流之間是什麼關系啊?”
“他們是兄妹關系。”琅琊突然插話。
“诶?你怎麼知道?”
“笨,聽名字就知道!”琅琊說罷見池鸢目光掃來,搖扇一笑:“更何況,同為殺手,怎會不知那幾位驚才絕豔的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