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泉俯首道:“明泉特奉公子之令,跟在姑娘身側,為姑娘解惑,帶路。”
池鸢唇角一抿,流光君這是怕她又走錯路,遇到昨晚的刺客呢,哼,他倒是考慮周到。
“你們公子呢,起了嗎?”
“公子在暮星閣,此刻應該在用早膳,池姑娘可是要用早膳?您喜歡什麼菜式,明泉這便吩咐廚房去做!”
池鸢擺了擺手:“不必麻煩,你家公子知道我不吃飯。”
明泉聽了心下納悶,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吃飯?細想一下,好像昨日,池鸢就沒用過膳,他一連送了好幾回果子也沒見過動過,真是奇怪。
“這府上,為何這麼多少年郎?”池鸢問道。
明泉斂了思緒,恭聲回道:“伺候公子起居的,是随公子從小長大的侍從,他們受過專門的訓練,與普通的仆人不一樣,至于外邊走動的這些,是公子從各地收養來的孤兒。”
說到此,明泉又指向花園裡,那些下棋,畫畫,讀書的少年,“池姑娘,請看,這些是追崇公子的門客學子,為了離公子更近,他們自願成為府上仆從,可以一邊幹活一邊讀書,還能有機會面見公子探讨學問,當然他們在府上也是有限制的,除了隻能在特定的地方走動,在府上為仆最長也不得超過一年。”
池鸢看向花園,裡面聚集的少年竟有幾十人之多,“最後一問,流光君身邊的青衣劍侍有多少,他們武功都一樣厲害麼?”
明泉聽言凝思片刻,直道:“府上一般都有百人,随公子出遊,出門的,最多三十人,他們的武功也分等級,能守在公子身邊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其實這件事是流光君府上的機密,除開他身邊的兩位劍侍,四位書侍,其他人沒有資格知道,明泉之所以這般幹脆的告訴池鸢,全都是流光君的授意。
察覺周圍人越來越多,池鸢這才發現,已經來到水榭大門處,這附近住的都是流光君的門客,其中老少皆有,大家或坐或站,或三五成群圍在一處,行雅事,觀詩書。
他們看見明泉,紛紛與他打招呼問好,明泉也拱手一一回禮,等回頭時,池鸢已經不見,明泉頓然焦急,尋目四望,終于在長廊盡頭發現池鸢的身影。
水榭大門緊閉,即便如此,門外十尺依然擠滿了來求見流光君的學子。池鸢坐在門頭檐角繞有興趣的看着,忽地,身邊風聲一動,明泉落定在她身後,“池姑娘,您在這裡做什麼?”
池鸢瞥了他一眼:“能做什麼,當然是瞧熱鬧呀?”
明泉往水榭外瞧了瞧:“這些人每日都來,今日看着新鮮,明日就厭倦了,池姑娘别急,公子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場宴會,待午膳後,西峰園内,凡府上門客皆前往赴宴,他們中有好多都是琴棋書畫的大家,保證讓您看得盡興。”
“就隻有琴棋書畫?”
“公子以淵博學識,六藝名盛天下,這追崇而來門客自然也是如此,池姑娘,您還想看什麼?”
池鸢輕哼了一聲:“是嗎?當初在姑蘇震澤山莊,我看流光君也請了不少江湖大能相聚呢。”
明泉恍然大悟:“原是這樣,池姑娘别急,在江都前來會見公子的自然都是文學大能,等公子遊曆到長蕪山莊,那些被公子提前邀見的江湖奇人就多了。”
池鸢眸光一轉,掃向明泉:“長蕪山莊在哪?”
明泉見池鸢起了興趣,嘴角隐現一絲笑:“離江都不遠,就在西津野渡,坐船七日即可到。”
午膳時分,池鸢回到暮星閣,偌大的樓閣除開門前的劍侍,裡邊一個仆從護衛都沒有,池鸢徑直從大門進去,路過博古架時,随手拿了一個鬼工球把玩,到隔扇前,池鸢就聞見裡面漫出的檀香味,隔着門窗探去,輕紗帳幔之間,流光君伏案的身影若隐若現。
池鸢看了一眼,沒想進去,正待轉身,隻聞一道低沉的聲音穿門而來,“既是來了,何不進來?”
池鸢眸光閃動,推門前,将薄薰塞入袖中。
今日,流光君穿了一身玄黑的長袍,墨發随意披散在腰間,隻取耳畔眉間幾縷發絲纏在腦後,兩條血紅嵌珠的發帶緊貼在他發間,看似随意的打扮,卻平白給人一種壓迫冷漠之氣。
厚厚一疊書函被流光君堆放在一邊,池鸢坐在他的對案,看着他蘸墨落筆,在紙間遊雲驚龍。流光君神情專注,其間,沒有擡頭看池鸢一眼。
池鸢靜靜看着他筆鋒下的字,倏而,似想起什麼,視線往上,看向他脖頸處的傷口,曆經一夜,傷口已經結痂,深紅的血口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搶眼。
池鸢出聲詢問:“你為何不用藥?”那道傷口愈合太慢,有空聞在,不可能還如昨夜一樣刺目驚心。
流光君執筆的手微微頓住,但他還是忍住沒有擡頭:“你不是想,讓我頂着這道傷,出去見人麼?若是好得快了,你的心思,豈不是要落空?”
池鸢蓦然失語,他這是什麼意思,僅僅為了她的無禮念想,他便要自我折磨?
“你還是上藥吧,我咬得深,沒數月好不了,若是感染就麻煩了。”
“你這是在關心我?”流光君擡眸看向池鸢。
池鸢霎時怔然,他的眼神清冷如月,那一下直直投映到她心裡,一瞬間,好似她心裡的想法也被他窺探了去。
池鸢想矢口否認,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坦誠相待:“嗯,我關心你,我怕,因為我,你的傷勢變重。”
流光君将狼毫挂起,站直身,認真看着池鸢:“若變重,你待如何?”
池鸢眸光顫動,與他對視一息,随即撇開頭去,“不如何,隻不過是有些内疚罷了。”
“哦,内疚,如此甚好……”流光君輕聲一歎,繞過書案,走到池鸢身側,“你可知,我留着這道傷口,為的就是讓你内疚?”
“為什麼?”池鸢話脫出口的瞬間,就知道流光君的意思,如今的她明白他的心思,明白他的情意,這點彎彎繞繞還不至于難倒她。
流光君俯下身,兩條發帶也随之滾落,跌跌撞撞,砸向池鸢腦袋,“哼,為什麼?當然是想讓你時時刻刻惦記我了。”
池鸢擡起頭,伸手拈開他貼來的發珠:“我是會内疚,但這也是你自找的,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這點小事我從不放在心上。”
流光君眼眸一暗,略有深意的看了池鸢一眼,拂袖轉身,“哼,是麼,那我們且拭目以待。”